陳沐沒見過這樣的景象,張世爵也沒有。
在安南沿岸,靠近演州尚有四十裡時,陳沐與鄧子龍分領艦隊向自己的目標海灘航去,海上風和日麗,前後相差半個時辰他們就能分彆靠岸,登陸安南。
他的目的地的朱江、蘭江之間的乂安,乂安,天下太平之意。
船未靠岸,越過白淨細軟的沙灘,望遠鏡裡陳沐看到不遠處高高堆起的道路像廣東常見的水田壟道,道路一側鄰著沙灘,另一側則是並不茂密的低矮樹林,海岸邊沿坐落民居與翻在岸上的破舊木船。
離近了,翻蓋在沙灘上的破木船上插著羽箭,從前屋舍似乎還有院子,但今時已不見籬笆。
廬舍木門早已傾塌,窗子破了幾塊,不管怎麼看都不像還有人居住的樣子。
更遠的地方,道旁稀疏林木露出不知荒蕪多久的農田,在看不見的方向,幾道黑煙衝天而起。
海灘邊沿瞭船巨舶升起氣球,艦隊大船在沿岸下錨,各放運兵舟,一隊隊頂盔摜甲身著攜行的旗軍登陸長達八裡的海灘,先下船的輜兵伐木取料修造拒馬木柵,幾路馬步軍向四周摸出去探查。
秉承陳沐的優良傳統,十個旗軍能有一個騎兵就不錯了。
瞭船沒有發來左近存在敵情的消息,陳沐從運兵舟走出,南洋軍府幾麵大旗立在屬安南乂安府不知道該叫唐舍社還是張舍社的土地上。
“我還以為這裡已經是戰爭後方了。”
陳沐的靴子踩到一塊卵石,靴麵薄鋼片發出清脆響聲,在船上時就察覺陳沐一直望向岸邊廢棄屋舍,下船後快馬奔走的小將杜鬆回還,漂亮地滾鞍落馬,對主公搖頭道:“早就沒人了,屋裡財物、布帛早被席卷一空,房梁都被卸了,更沒留下一粒米。”
“官道上有大隊人馬幾次行進的行跡,淩亂的很,無法追蹤,隻知道都是向南去的,有很深的車轍,也有牛馬蹄印。”杜鬆抱拳道:“旬月之間,逃難百姓攜家帶口、亂軍義軍穿林過道、莫氏軍兵席卷而來。”
杜鬆張開五指,道:“屋舍有刀砍、矛刺、羽箭、弩矢、銃丸,不知發生過幾次爭鬥。”
“讓各部旗官都打起精神,安南正值亂世,我等已踏上戰場。”陳沐彎腰拾起沙灘貝殼碎片中沒有箭簇的斷箭杆,端詳箭尾字跡後攥在手中,道:“斥候沿官道向南北探,把草圖繪出來,廣西布政司給的輿圖南邊太草率了。”
廣西布政司的安南圖有兩份,早前永樂年的圖還能用,但道路田地山林百年之間都已發生變化,不能偏信。
第二份是四十年前莫氏先祖莫登庸乞降時獻上的,但那份對升龍以南的地形還不如永樂年的精細。
尤其這裡多山林高地,河道錯綜複雜,交趾承宣布政司時代設十五府三十六州一百八十縣,十個府綁一塊沒一個瓊州府大。
兩幅圖都不能滿足陳沐軍作戰所需,因此他們需要重新繪圖。
“將軍,發現敵情。”張世爵帶幾名旗軍邁步走來,獻上繪圖道:“瞭船剛畫好周邊地勢,西南有炊煙,小股敵軍出沒;北麵最遠能見到鄧將軍船艦靠岸,那應當是三十裡外,敵蹤約在二十裡。”
鄧子龍所處是演州南端,陳沐所處則是乂安北段,相距三十餘裡,這是瞭船所能觀測的極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