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涼風透過撐開半扇的窗湧入室內,吹散噙著煙鬥倡議軍事的北洋將官造出一屋子的烏煙瘴氣。
北洋衙門參謀廳的內室仍舊人聲鼎沸,當身著深藍或赤色學員戎服的將校武弁足蹬馬皮短靴捧著資料或茶水不斷進出,隻有身著蟒袍的陳沐一個人坐在外廳,兩臂肘頂膝蓋手托腦袋,手指緩緩揉著太陽穴。
楊廷相從西班牙帶回的情報太重要,西班牙的新式蓋倫船哪怕僅看船首,都是當之無愧所向披靡的海上巨獸——這幅船圖讓陳沐對遙遠大洋另一邊海島小國伊麗莎白深感佩服。
他不知道曆史上的無敵艦隊與當今明朝船料應如何比較,但西班牙人的造船技術與能力是不會發生大變化的,沒有林來海戰受挫的刺激,曆史上的無敵艦隊中船艦可能比這艘楊廷相稱作‘巨蓋倫’的船圖稍小,也不會小到哪裡去。
英國人就是擊敗這樣的艦隊,踏上稱霸大海的第一步。
根據楊廷相的船艦繪卷,西班牙新造戰船長度與萬曆號相匹,但船形要更寬、船腹更大,因此估算用料比萬曆號更多,儘管在心理上,陳沐傾向於這是西班牙最大的戰船,實際情況卻不允許他草率做出判斷——西班牙如果僅有五艘這樣的大船,沒什麼可怕的。
可如果這個數量達到十艘,在可能發生的局部戰鬥中就能為西班牙提供足夠的海戰支援與海上震懾;如果達到三十艘甚至更多,陳沐東征的戰略就必須重新調整。
啪!
陳沐的手拍在桌案上,抬起頭對侍立一旁的武弁道:“取紙筆來,我要寫信。”
過去一直準備以新建製的東洋軍府之力東征,但那是建立在明軍可以在大東洋取得絕對優勢的條件下、地區霸主西班牙短期沒有同大明再次開戰為前提,如果沒有絕對優勢,就需要保險一點。
陳沐要向南洋借人、借船、借兵。
借邵廷達、石岐,三個千戶的兵,六支艦隊的船。
同時,他還寫信去往廣州府合興盛的閩廣會館,召各船主來天津。
這封信就和來自西班牙的情報沒有關係了,不論西班牙人造沒造新式大船,他都必須給商賈寫信。
斟酌著將書信寫好,命幾名親信家丁騎手使驛站晝夜兼程將書信送往廣州,這才起身走向內室。
在參謀廳的內室中,包括鄧子龍、杜鬆在內的數名北洋教官、帥府幕僚圍長桌而坐,長桌正中被打開,露出八尺長四尺寬的的巨大沙盤,各以竹鞭議定東征進軍路線。
“陳麟岡自亞墨利加回航後有言,長途海航空曠,不宜大隊行船,何況輜重輸送艱難,應以小艦隊各帶領航,各依船圖,仿照路上兵分五哨,分行齊至。”杜桐拱手對陳沐說著,語氣一轉道:“但分兵需海上有航行經驗的將校,北洋最為欠缺。”
杜桐說著,杜鬆就在一邊點頭,其實前麵都是他的意思,後麵北洋欠缺擁有遠航經驗軍官才是杜桐的意思。
趙士楨麵色沉靜,對眾人道:“正好陳帥來了,咱們能否從南洋調些將官,不會借用太久,隻要初次航行有他們帶著,待航至亞墨利加,他們便可返航。”
“不必擔憂,我已經給南洋高公去信,請調兵、船三千,我聽你們在說分兵齊進,不是不行,但要分幾路出去,又走什麼航線。”陳沐在桌旁取過竹鞭在沙盤上推著,道:“可有廟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