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反正陳沐屁股一拱,狀元郎沈懋學沒站穩便被擠進靈堂,好像靈堂裡關著洪水猛獸,感受到眾人朝他望來的目光,如同觸電一般地身子飛快縮了回去。
陳沐非常勉強地才讓自己沒笑出聲。
“閣老勿怪在下衣著,皇帝召見進京,遠遠望見府門前一乾人等闖入靈堂,連遊管家都被打了,沒想到一進來是翰林院的王大人,對了。”陳沐說著對張居正做出請示動作,道:“在下來給老太爺上柱香,可否?”
說實話,張居正看見陳沐牙根癢癢,自己醞釀了好半天情緒,陳沐這張臉一出來,氣氛全毀了,神色隻得勉強緩和,沒好氣道:“請便。”
得了老爺發話,早被嚇得躲到一邊的童仆撞著膽子奉上香燭,上香的陳沐默念幾句幾句,接著開口念念有詞:“老太爺泉下有知,知道閣老的學生弟子、同僚大員都如此希望閣老回鄉丁憂,會做何感想啊!”
張居正與王錫爵麵色有異,靈堂外眾翰林竊竊私語。
“這人誰啊?”
“東洋大臣!”
“東洋大臣?”
其實說實話,這些七品甚至從七品的翰林院編修,真的不在乎陳沐這個東洋大臣,就像沈懋學敢寫信斥責工部尚書一樣,確實狀元身份能給他帶來更多底氣,但他敢寫信卻並非因為他是狀元。
互不同屬才最重要。
陳沐這也一樣,彆說東洋,就算節製三洋的北洋,與內閣、六部有聯係,但和翰林照樣沒關係。
這還與王錫爵不一樣,內閣大臣有一個影響標準就是有過翰林院經曆,必須要是天子近臣才能入閣,一旦入閣,就需要與北洋有不錯的關係,這是每個即將入閣或本身就在閣中的大員明白的。
沒錢什麼事都做不成,如今朝廷三成銀、兩成糧是由海外輸入,北洋撂挑子誰能舒服?
所以就連陳沐都沒料到,有初生牛犢不怕虎。
沈懋學帶著矜持而僵硬的笑臉拱手道:“陳帥,在下有禮了,我等前來並非無禮,實在是人命關天,求首輔網開一麵,放過那極為諫言君子,何況此等人倫之情,就算陳帥也是明白的吧。若您無事……”
給陳沐下起逐客令了。
“可我覺得你們很無禮啊,一個個人倫之情掛在嘴上,卻闖進彆人家靈堂,當著老太爺排位,我卻沒見到任何人向閣老行禮。”
陳沐知道講道理是講不通的,而且未必能講得過,這幫人各個都是進士出身,他才哪兒到哪,乾脆從彆的方向講話,挑挑眉毛道:“是因為閣老要丁憂,就不是閣老了,所以不用行禮,嗯……你們還是很識時務的嘛,明白!”
“我穿著官服,你們也穿著官服,紅綠之間,差了七品,看見我也不行禮,又是因為什麼呀?”
“彆行禮彆行禮,諸位都是翰林,沒準今後誰就是首輔,陳某還要諸位多多提攜。”
陳沐沒好氣地轉過頭,撇撇嘴對張居正道:“閣老當下必是方寸大亂,否則也不至於被此等宵小之輩逼至如此,陛下要讓那幾位君子處以廷杖,發配邊疆,在下也以為不應如此,正如王大人所言,他們隻是說了自己該說的話,這是忠於職守,全是因為閣老不知道,才會有今日的處罰啊。”
“怎麼能去雲南、九邊之類的苦寒地方,還請閣老暫緩悲痛,入閣視事。”
陳沐看向張居正,道:“畢竟,那也不是帝國邊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