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擔心陛下的精神。”
自天津開向北洋的漕船高高的船艉樓上搭著涼棚,涼棚下陳沐坐著沒靠背的杌凳,搖兩下素折扇驅散燥熱,端起桌案上的涼茶對身側小聲道:“陛下被約束得太嚴格了,居然將大沽閱兵這樣的事當作請假不必讀書的借口。”
陳沐身側坐著的是禦馬監太監陳矩,早在陳沐開口說話之時,黑牙爺們兒便停了掌中蒲扇,向甲板上侍立的錦衣、宦官退入船艙。
宮裡是一方小天地,宮裡人最講究規矩,隻是陳矩一言不發的揮手,甲板便轉眼僅剩四名神機營鳥銃手遠遠地分立四方持銃侍立。
司禮監與禦馬監是內廷權勢最重的兩個部門,司禮監自不必說,禦馬監則掌握禁軍勁旅,名為養馬,實際在紫禁城認為文官武臣辦事不利時司禮監與禦馬監這一文一武即可受皇命越庖代俎,而陳矩此時此刻不但掌握禁軍,從亞墨利加回來還兼了京營的坐營大臣,位高權重。
換句話說,如果司禮監這內廷首要文職衙門是朝廷穩定統治的延伸,禦馬監這個軍事衙門的職權則有很大的隨意性,隨意性取決於皇帝,一旦朝廷統治不再穩定,禦馬監的權力隨之大漲,越不穩定,禦馬監的權力便越大。
但當禦馬監權力攀至頂峰,意味著外朝已無法扼製皇帝的個人意誌,也意味著朝廷即將崩潰。
“那不是咱考慮的事,靖海伯思慮得太遠了。”
陳矩坐著同樣的杌凳,向口中投去一顆冰糖,道:“陛下聰慧,不會有事的,咱爺們聽說再有兩個半月北洋軍便要起航,又要為皇帝爺爺製作衣甲,又要準備大閱,來得及?”
這次陳矩隨行,就是帶尚衣監與宮裡兵仗局的太監,受太後之命去往北洋軍器局為皇帝製作甲胄。
“足夠了,陳某入京前,已有船隊向四千裡百戶所起航,先運一批輜重過去。”
給皇帝製作甲衣不算難,軍事上的準備也已籌備良久,陳沐擺手道:“多虧你亞墨利加返航帶回的航道情況,從北洋至四千裡百戶所的航道都很安全,從那到麻家港的一月航程才是真正的艱難路程。”
陳矩矜持地笑笑,沒有應承陳沐的誇獎,道:“寒冷之時黑水靺鞨群島的十島千戶所航路難行,即使沒有冰封沿途也會遇到飄來的浮冰,航行還要多加小心。”
“放心,陳某知道。”陳沐點頭,對陳矩笑道:“我的幕僚已經做出三份航線圖,放心吧,與其擔心陳某的航行,不如擔心自己吃這麼多糖會得病啊!”
他們之所以先派遣一批輜重船隊去往四千裡百戶所,為的就是遇到最壞的結果,若天氣太過寒冷,他們的船隊經過四千裡百戶所後很有可能下一個靠岸點就是麻家港,甚至可能是麻家港東北方向的北亞墨利加任何一處不為人所知的沿岸。
最好的結果自然是艦隊安然抵達麻家港,但也有可能船隊在航行途中失散,這與航海術是否精湛無關,而是總會遇到的困難,到時候他們的船隊極有可能會分散登陸北亞墨利加沿岸,因此在航行時每個小船隊都必須攜帶糧船做足應對一切的準備。
“陳某的家眷會隨南洋艦隊一同送到北洋,起航時朝廷的監軍選定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