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萬曆根本不會想到他的這條命令會讓整個大明帝國掀起怎樣的輕武器設計狂潮,此時此刻,他隻想著要達成自己的承諾,至少要在今年給遠征亞洲的北洋旗軍送去些新製銃刺。
至於多難、損耗多大、有什麼問題,皇帝並不在乎,他隻是命人給自己送來內庫近年來的賬簿。
經過簡單的數學計算,從他父親隆慶時積攢的蜂窩煤抽成與今年宗室親王郡王的孝敬,即使削去這兩年的花銷,小萬曆知道自己依然有九十三萬餘兩白銀。
拿出不到兩萬兩去給北洋旗軍造些新式銃刺,不是問題。
皇帝已經跑偏了,他在用內庫的錢、內廷的人,去給大明隸屬北洋軍府的旗軍造兵器——繞過戶部、工部與兵部,這本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兵仗局的職責並非如此,他們的職責一直是給皇帝衛士、錦衣衛打造軍械,不管外廷的事。
其實小萬曆也不知道為什麼,比起將手中的白銀投入兵部,似乎投入北洋的事業中更讓他感到物超所值。
可能是因為銀兩投入兵部,就隻是投進去了,但如果投入北洋……天下輿圖上那些或多或少被塗成紅色的地方,會讓萬曆覺得自己所做不僅僅將那些土地塗紅而已。
他為他的軍隊做了更多,他可以做更多。
紫禁城裡,小皇帝時常展開輿圖,想象著滄海上無與倫比的驚濤駭浪,與他龐大威武的艦隊四海揚帆。
隻是事實,往往並沒那麼美好。
一望無際的滄海上,距亞洲西海岸秘魯總督區兩千裡的海洋中有一座群島,島上多高山峻嶺,處處怪石嶙峋,四十三年前由西班牙的巴拿馬主教發現這座無人荒島,命名為拉斯恩坎塔達斯,在西語中是魔鬼島的意思。
因島上有巨大的海龜,還被稱作加拉帕戈斯群島,意為巨龜之島。
孤懸海外人跡罕至的海島在萬曆六年尤其受人歡迎。
受命襲擊西軍艦隊起航後秘魯的禁軍艦隊與鄧子龍艦隊航行時遭遇暴風,與能隨時讓艦隊散開的轉航行去往巴拿馬的鄧子龍艦隊不同,陳矩不能讓艦隊失散。
要死要活,他們都必須與南塘艦在一起。
六天穿越暴雨使艦隊偏離航行,帶著禁軍在暴風中不曾停歇的咒罵遠離暴風海域,當疾風驟雨初歇,海浪中沉浮的禁軍將士重新回到陽光的懷抱。
陳矩頭上戴著無翼烏紗,端著望遠鏡眺望。
他的形象相較自阿卡普爾科出海時早沒了那雄姿英發,緋色蟒袍上沾著印成地圖的大片鹽漬,發巾下的頭發也沒了光澤甚為乾澀,無精打采。
儘管隻有六天,對艦隊中每個人來說卻都好似一年般漫長,有人落入海中失去海員、有船艦相撞損毀海上、有補給散落無處可尋,噩夢般的經曆困擾著艦隊每一個幸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