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講武堂所有關於騎兵應用的教材都不鼓勵以騎兵為目標進行衝鋒,隻有一本名為《踏漠故事》簡短地提過遇到這種情況騎兵將官該怎麼辦。
《踏漠故事》的作者是馬芳,此書並非一本傳統意義上的兵書,而是自嘉靖十年馬芳十五歲起跟隨俺答汗在漠北隨侍左右、嘉靖十六年投奔大同總兵周尚文任隊長,直至隆慶議和三十一年間明蒙邊境戰爭的戰例彙總。
老將軍編撰這本兵書的起因也並非想給講武堂增添教材,隻因南洋文人編寫話本大量流入講武堂生員手中,他實在看不上那些充滿文人臆測的英雄故事書,不願讓帝國最傑出的年輕將官們整天看那些不真實的東西,到戰場上丟掉性命。
與絕大多數投機主義的騎兵教材不同,彆的教材所編寫騎兵對衝時多將希望寄托於‘我不怕他就會怕,總有一邊會害怕’這確實是符合真實情況的,但馬芳在戰例中則著重提到‘真的對撞上該怎麼辦’,因為他真的和俺答的具裝甲騎撞過。
那是嘉靖四十年的大同,時鎮宣府的馬芳馳援解圍,依靠清晨夜色襲擊俺答大營取勝,俺答整合兵馬交替後撤,並親自斷後頂住馬芳進攻,後撤二十裡重整旗鼓意圖複仇。
在兔兒嶺與飲龍河,兩軍騎兵先後兩次以極其罕見的互相衝鋒接戰。
馬芳在書上說,為將者不可寄望敵軍不勇,當假使其大勇,廟算餘者再言勝負。
這句話的意思是讓騎兵將官把關注點由敵我雙方勇氣上收回,轉而關注兵器甲具、兵員士氣、戰技素質,而非僅關注一腔血勇。
你上頭,總有比你還上頭的,本身兩隊馬軍互衝這事就是不上頭的人做不出來的事。
所謂上頭,便是必勝的信念。
這一點上黑雲龍騎兵擁有,他的敵人們則擁有更多。
一百七十名貨真價實的西班牙騎士率領四百餘輕騎扈從,挺著重型長矛與懸家徽紋章的騎矛轟踏而來,騎士集群或許是威力最大的戰術衝鋒,在法蘭西在英格蘭,那的騎士還不會這樣衝鋒,因為那些國家的騎士還並未完全被廉價的步兵軍團排擠出去。
自十字軍東征帶回希臘古書,複古的瑞士方陣西班牙方陣改變戰爭形勢,步兵改革已有一百餘年,騎士的作戰思路始終沒有變化,但他們麵對更多挑戰,讓人們對這一階層與兵種的看法拉回凡塵。
騎士既不是所向無敵的下凡天兵,也並非一無是處的蠢笨莽漢,他們經曆浮沉,在方陣初興,騎士自戰爭主力退居輔助力量,又在方陣成為戰爭主流時重新成為決定勝負的關鍵。
如果以明朝人更容易弄懂的組織結構來描述這支騎兵隊,他們更像一百七十個百戶各率麾下總旗單獨出陣,將旗軍丟在後麵,翻身上馬直麵衝鋒。
西班牙的騎士經曆了比舊大陸任何一個國家的騎士階層更加嚴峻的挑戰,這不單單來源於己方步兵軍團的飛速發展,還來源於長久以來於北非戰爭中的敵人——狡猾的摩爾人。
與恪守騎士精神的法國人不同,向明軍衝鋒的西班牙騎士在雙方距離接近二百步時,不知是戰團中哪一個騎士率先發出吼聲,緊跟著所有人都大吼起來,勇武的戰吼用詞卻不是那麼光明正大。
他們很重,騎著比中國馬更加高大健壯並衝鋒有力的戰馬在衝鋒中轟踏的馬蹄讓大地為之震動,在驚天動地的震蕩中,整個戰場都能聽見他們的齊聲怒吼。
“西班牙!聖地亞哥!捅穿他們的馬!捅穿他們的馬!”
黑雲龍擎起長刀奔馳於馬隊兵陣正中,結為鋒矢的騎兵最前排皆挺起騎矛,後陣騎兵則提大斧長刀,九百騎結成的戰陣中唯有各個旗官高高擎起五方戰旗,伴著獵獵風聲衝鋒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