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策見他焦灼之下情真意切,倒是有些意料之外,挑眉道:“怎麼?你如今倒是很維護她麼。”
孫權也覺出自己的失態,麵上一熱,訕訕地答不上話來。孫策緩了聲氣道:“你也不必擔心,我不會對謝舒怎樣的,隻是有幾句話想問問她。”
孫權答應了“是”,還想替謝舒分辯幾句,孫策卻打斷他道:“行了,你回去吧,記得明日讓謝舒早點過來。我還有些事,就不留你了。”
孫權見他逐客,便也不好多說,起身告辭。向殿門口走出兩步,卻又頓住了。孫權本以為孫策此番叫他來是為著他前幾日冷落謝舒的事,哪知孫策連提都沒提一句。孫權有些不敢相信,猶豫了一下,還是回身試探著問道:“大哥,你就沒有什麼彆的事要吩咐我麼?”
孫策正起身要進內室去,聞言狐疑地望向孫權:“沒有了,怎麼?”
孫權一怔,孫策已反應過來了,虎了臉道:“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孫權見他聲色俱厲,嚇得忙道:“沒有,沒有,大哥,那我走了。”轉頭便往殿外跑。
孫策這兩日正在氣頭上,脾氣沾火就著,在他身後怒道:“孫權,你給我老實點!要是讓我知道你在背地裡搞鬼,我……”
孫權逃得快,後頭的話已聽不清了,卻從殿中咻的飛出一隻銅酒樽,打在廊柱上當的一聲脆響,酒水四濺。孫權嚇得一縮,越發馬不停蹄地跑了。
回到府中已是酉時過了,天正蒙蒙黑,林苑裡的素馨花近來都開了,風中隱隱帶著清香。孫權先去陪袁裳吃了飯,便來到謝舒屋裡看她。
謝舒正在內廂中翻書,麵前的案上點著幾盞鎏金燈台,見孫權進來,便將書卷收起,起身迎了他進門。
兩人近來時常共處一室,已熟絡了不少,雖然彼此間話還不多,但呆在一起也算溫馨寧靜。孫權進門後便熟門熟路地在幾案後坐了,謝舒見他穿的還是在外見客時的錦袍,便讓青鉞取來一襲家常衣裳讓他換上,又問:“夫君是想現下就洗漱還是再等等?”
孫權道:“等等吧,你先讓青鉞把熱水備著。過來坐,我與你有話說。”
謝舒讓青鉞關了門出去,來到他身側坐下。孫權如今在她身邊已隨意多了,不似先前那般拘謹客氣,見桌上放著幾盤點心,便挑了一塊咬了一口,側首看了看她,道:“大哥讓你明日去將軍府一趟,說是有話問你。”
將軍府中本就人多眼雜,況且謝舒裝神弄鬼的那日,非但吳夫人、二喬和孫尚香都在場,屋裡伺候的仆婢也不在少數,謝舒早已料到當日的事會傳到孫策的耳朵裡,便也不覺得意外,隻道:“我知道了。”
孫權見她如此鎮定,反倒有些詫異,道:“你知道大哥想問你什麼?”
謝舒道:“想必是那日占卜的事。”
孫權擔憂道:“你這下可闖了大禍了,我大哥一向不大相信這些,況且軍中大事豈能兒戲?大哥近來又與公瑾義兄鬨得不快,正在氣頭上,我真怕他發起火來……要不明日我告個假,陪你同去如何?”
謝舒聽他竟是關切自己的意思,也有些詫異,抬頭對上他的目光,微笑道:“不打緊,孫將軍一向看在家姊的麵子上對我頗為照拂,就算我一時犯了錯,想必也不會對我怎樣的。”
謝舒說起孫策對她的關照,倒一語提醒了孫權,孫權又問:“前幾日我本說好晚上來陪你,誰知裳兒忽然病了,我便臨時去看她了,又忘了告訴你一聲,害你一直等我到深夜,你不怪我麼?”
謝舒失笑道:“你怎麼了?這幾日因為這件事問了我好幾次,我不是早就說過不怪你了麼?”
孫權有些為難,囁嚅道:“我還以為……”
謝舒心裡一動,想到他今日大約見過了孫策,便猜出了他的意思,道:“你還以為我會去向孫將軍告狀?”
孫權倒沒料到她會如此直白,一時有些訕訕,抬手摸了摸頭。謝舒微笑道:“袁姐姐病了,你去看她是情理之中,也算事出有因,我怎會不講道理地去向孫將軍告狀?不過也難怪你會如此想。我已對孫將軍說過了,以後咱們之間的事,咱們自己解決,不勞他插手。”
孫權聽了心頭一亮,謝舒又道:“前番西征時發生的事,我都知道了,但向孫將軍告狀,並不是我的意思。我身邊的青鉞從前伺候過我的姐姐,孫將軍怕我在你身邊受委屈,便讓青鉞做了他的眼線。如今我已讓青鉞向孫將軍說明了利害,從今以後她隻是我的人,不會再將府裡的事告訴孫將軍了。”謝舒說著頓了頓,定定地望向孫權:“我也不會。”
孫權對上她的目光,隻覺得自己像是頭一次認識這個人似的,從前他總覺著謝舒仗著孫策的寵愛處處壓製自己,他雖不敢不服,但心中總有一絲芥蒂,如今這芥蒂不複存在了。兩人談至此處,接著又說了些閒話,時候漸漸晚了,便收拾了睡下。
從前兩人雖也同榻而眠,但一向是背對著背,中間隔著一尺來寬的距離,生怕碰著對方。孫權今日卻不知怎地,麵朝著帳外,怎麼也躺不住,過了片刻,聽得裡側的謝舒沒了動靜,便輕輕翻了個身。隻見謝舒背對著他,氣息輕緩,顯見是已漸漸睡熟了,一把綢緞般的青絲蜿蜒在枕上,像是潺潺流淌的清溪。孫權靜靜地看了半晌,情不自禁地向她靠了靠,也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