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朦朧中隻聽外廂的紙門響了聲,有人走了進來,在屋裡低聲說話。
謝舒翻了個身,眯著眼看了眼枕邊的銅漏壺,已近亥時,又撩開帳子一看,隻見孫權不知何時來了,正在妝鏡台前坐著,青鉞打了水來給他洗手。
孫權從鏡中望見謝舒在床帳間露了頭,笑道:“我說輕著些輕著些,可到底還是把你給吵醒了。”
謝舒朦朧道:“這麼晚了,你怎麼過來了?袁姐姐呢?”
孫權洗了手,又接過青鉞遞來的熱巾擦了把臉,道:“裳兒已睡下了,是她讓我來的,我自己也想過來看看你。”說著話見謝舒要起身下地,忙道:“你躺著吧,讓青鉞伺候我就是。”
謝舒正困倦,便聽話地縮回了帳中。孫權脫了外衣,解了頭發,打發青鉞出去了,便掀帳上榻,隻見謝舒將錦被掩到腰間,正背對著自己睡著,聽見自己進帳的聲響,稍稍側過頭看了眼,便又轉頭睡了。
孫權見她星眼朦朧,慵懶嬌憨,心中暗笑,在她身側躺下,想了想,不蓋自己的被子,輕輕拉過謝舒的被子蓋在了身上。
謝舒睡了一會兒,半夢半醒間一翻身,隻覺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謝舒睡得正迷糊,起初覺著很舒服,還以為是自己的被窩,便伸手抱住,依戀地用臉頰蹭了蹭,過了會兒才覺著不對,睜眼一看,隻見自己抱著的哪裡是被子,分明是孫權。
謝舒一驚,抬眼正對上孫權的清湛的眼眸,想起自己方才對著他又抱又蹭的,連掙紮都忘了,紅暈像是天邊漫溢的晚霞一般漸次湧上麵頰。
孫權見她連耳朵都羞紅了,一雙杏目因為睡著剛醒,看來比平日更幽黑水潤,卻驚惶地瞪著,像是一隻被猛虎摁在爪下的兔子。孫權心裡動了動,謝舒的耳邊散著一縷淩亂的青絲,孫權便欲伸手替她撥去,哪知謝舒卻像是被燙著了似的,猛地一縮,道:“妾這幾日月事在身,隻怕不能服侍夫君了。”
孫權倒也不糾纏她,隻微笑道:“好,那咱們睡吧。”把謝舒重新拉進懷裡,將被衾往她肩頭上掩了掩。
謝舒麵對著孫權,臉埋在他的頸窩裡,隻見純白的中衣底下,鎖骨的形狀清晰可見,鼻端隱約聞見他身上香草的清氣。謝舒長這麼大,還是頭一回和男子如此親近,隻覺他陌生而溫熱的氣息縈繞在身周,一顆心不由自主地怦怦跳起來。靜靜地挨了半晌,假作睡著翻了個身,才鬆了口氣。
孫權原本沒睡著,被她一動睜開眼,見謝舒背對著自己縮成了一團,還不放心地回手掩了掩被角,抿著嘴笑了。
時光易逝,轉眼三月已過了一半,孫翊帶兵攻打匡琦城去了,孫策遵守著與謝舒的約定,老老實實地呆在將軍府中。謝舒每常去探望吳夫人和大喬,便也順路去看看孫策。
這日正是三月十五,謝舒一早起來打發了孫權出門,便帶青鉞去了將軍府,到了正院一看,吳夫人沒在屋裡,隻有大喬坐在側席上繡花,侍婢阿琅和阿瑁引著孫紹在一旁玩耍。
孫紹見謝舒進屋,歡喜地喚道:“叔母!”
謝舒答應了一聲,向他伸手道:“紹兒過來,叔母抱你。”
孫紹喜歡謝舒身上的香氣,聞言忙要跑向謝舒,卻被阿琅和阿瑁一左一右拉住,道:“公子彆跑,小心摔著。”
大喬的一片花瓣正繡了一半,正是丟不開手的時候,卻忙放下針線起身道:“紹兒,怎麼總是讓叔母抱你,仔細累著叔母。”下席抱起孫紹,去了主位後坐下,竟全然不顧謝舒正伸手等著孫紹過來。
謝舒有些尷尬,心中隻覺不對,在側席上坐了,問道:“大嫂,怎麼不見母親?”
大喬命侍婢將針線收起,笑道:“今日一早阿香便拉著母親上街去了。說來母親整日悶在將軍府中,能出門走走也是好事。”
謝舒點點頭,見孫紹被大喬抱在懷裡,因為不能與自己親近,委屈地噘著嘴,將兩隻小手都使勁伸向自己。謝舒愛莫能助,隻能遙遙地對他笑了笑。
大喬端起茶碗喝了口水,將不肯安分的孫紹攬回懷中,摸了摸他毛絨絨的頭頂,道:“伯符現下正在前殿,三弟帶兵走後,軍中的事務清閒了許多,想必他正覺著沒趣哩,弟媳不去看看他麼?”
她如此突兀地提起孫策,一番話又說得半真半假,謝舒聽了警覺,抬眼正與大喬的目光撞上。大喬一向溫婉柔順,此時目光中卻帶著顯而易見的鋒芒,謝舒心中一顫,再要細看時,大喬卻已避過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