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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謝舒醒時天已大亮了,身邊早已不見了孫權。她隻覺得頭昏腦漲,四肢百骸都沉重極了,想再睡一會兒,卻又乾渴得厲害,隻得艱難地起身下榻喝水。誰知剛一掀開帳子,卻見榻邊擺著張小方桌,上頭擱著茶壺和茶碗,還有兩盤點心,都是謝舒平時愛吃的,想必是孫權清早臨走之前替她備好的。
謝舒心裡一暖,一絲笑色不由自主地漫上唇際,她倒了一碗茶喝著,看看窗外的日影,約摸已是辰巳之交了。小鹿不知何時被送進屋裡來了,正臥在窩裡靜靜地舔著身上的絨毛,它見謝舒從床帳裡露了頭,便伸長脖子警覺地盯著她。謝舒衝它笑笑,喚道:“斑比。”小鹿豎起耳朵聽了聽,見謝舒沒有惡意,便又安心地低下頭舔毛。
謝舒在榻邊坐了會兒,便縮回帳中,蓋上被子接著睡。這一覺睡得踏實酣沉,無知無覺,直到有人在她耳邊喚著“夫人”,謝舒才不情願地醒轉過來。她翻身一看,隻見遮落的床帳已被束起,孫權穿了一身朝服,正在榻邊笑吟吟地看著她。
他背著光站著,更顯得肩寬身長,英武傲岸。謝舒想起昨晚在他身下的光景,便紅了臉,支撐著坐了起來。
孫權也在榻邊坐下,扯過一床錦被給她靠著,道:“瞧你懶的,貓兒似的,我上朝都回來了,你還沒睡醒呢。”
謝舒半眯著眼抻了個懶腰,果然像隻剛睡醒的懶貓一樣,孫權笑了,伸手刮她的鼻子。謝舒問道:“你平常這時候從不回來,怎麼今日倒回來了?”
孫權湊近她低聲道:“不知怎地,我今日在前殿議事時總想著你,能不回來麼?”他說著話,傾身過來抱她,他身上玄地金紋的朝服肅穆威嚴,她卻隻穿著單薄清透的絹紗寢衣,她被他摟在懷裡,像是一捧雪被烈火包裹著,仿佛頃刻間便要化去了。
眼看著他又要像一座山一樣壓下來,謝舒忙道:“大白天的,有人在呢。”
孫權才意猶未儘地放開她,道:“夫人若是睡足了,就起來吧,梳梳頭,吃點東西,今日正好我有空,把卓醫倌叫來給你看診看診。”
謝舒奇道:“我又沒病。”
孫權道:“你是沒病,但不得給我生孩子麼?讓卓醫倌開幾服藥吃吃,也好早日有孕。”他傾身從榻邊的衣架上取過一襲深衣遞給謝舒,道:“快穿上。”
謝舒穿了衣裳,下榻洗漱,青鉞和朝歌從外頭進來伺候她梳妝打扮,孫權命人去叫醫倌卓石。
待得謝舒穿戴齊整,卓石已到了。孫權陪著她坐在主位後,卓石上前替謝舒看了脈,又問道:“夫人的月事如何?可準時麼?”
孫權搶著道:“不準。”
謝舒紅著臉看了他一眼,道:“是不準,有時會提前些,有時會延後些。”
卓石道:“夫人的脈相有些浮短無力,是宮寒血虛之征,但比起袁夫人要好些,隻要悉心調養,想有孕不是難事。屬下給夫人開兩個方子,一個日服一次,養氣固本,一個房事後服用,可坐胎助孕。”
孫權喜道:“甚善。來人,快給醫倌伺候筆墨。”
卓石謝過他,回到側席上斟酌著藥方。孫權趁著他提筆開方的工夫,又道:“醫倌,若是有催情強精,滋陰補陽的好藥,也給孤開幾服吃吃。”
謝舒嫌他沒正經,拍了他一下,卓石看在眼裡,微笑道:“有是有,但是藥三分毒,將軍身強體健,實在無需服藥。”
謝舒道:“卓大人說得是,不必聽他的。”
卓石開了藥方,又回了孫權幾句話,便起身告退了。沒多久他身邊的藥僮照方送了藥來,孫權挨個打開看了看,挑出一服藥遞給青鉞,道:“今日先熬這服吧。”青鉞應諾下去了。
此時已是晌午時分,孫權在屋裡已呆了近兩個時辰了,謝舒問道:“你不回前殿去麼?若是前朝有事可怎麼好?”
孫權從主位上下來,在榻邊坐下,道:“不去了,今日散朝之後,張昭與我告假回老家彭城去了,得明後日才能趕回來哩,正好我也趁機偷個懶。再說現下本就該是我午睡的時候,誰也管不了我。”
謝舒笑道:“瞧你這點出息,沒有張公管著,就跟放了羊似的。”嘴上雖嗔怪,卻又問道:“要我替你鋪床麼?”
孫權笑道:“夫人賢惠,我的確有些困了哩。”
謝舒便來到榻邊鋪陳枕被,又讓朝歌打來熱水,給孫權洗了臉手。孫權舒舒服服地躺進了被窩裡,問道:“夫人要不要也上來睡一會兒?”
謝舒道:“我不睡了,我今日起得晚,哪裡睡得著?斑比還沒吃飯哩,我去喂喂它,你好好睡吧。”
孫權“嗯”了聲,閉上了眼睛,謝舒替他掖緊了被角,放下了床帳,便抱起小鹿去了外廂。
青鉞和朝歌都在外廂裡候著,謝舒讓她們熬了米湯,喂小鹿吃下半碗,又張羅著燒水給小鹿洗澡。
但小鹿太小了,不能入水,此時又是寒冬,謝舒怕閃著它,便隻用棉布浸了熱水給它擦擦。小鹿剛來不久,還有些驚悸,得空便掙紮著四處躲藏,謝舒和青鉞朝歌幾乎製不住它。
正忙亂成一團,前殿的仲薑卻來了,進門見三人如此,微微一愣。謝舒赧然笑道:“仲姑娘怎麼來了?我正給小鹿洗澡呢,讓姑娘見笑了。”
仲薑恭敬道:“奴不敢,將軍說午後想在屋裡辦公,讓把前殿的文書奏報送來這裡。”
謝舒道:“將軍午睡還沒醒呢,先擱在主位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