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謝舒清早起來,隻見外頭的天陰著。時值仲春,梅雨將至,往後陰雨的日子隻怕會越來越多。謝舒思及此處,隻覺得有些提不起精神,一時懶怠梳妝,便披散著滿頭青絲坐在窗下的坐榻上,對著半敞的軒窗出神。
過了一會兒,青鉞從外頭進來了,取來一襲外袍披在謝舒的肩上,又從妝案上拿過玉梳妝匣伺候謝舒梳頭,輕聲道:“夫人,現下已是卯時過了,晨省的人都來齊了。”
謝舒回過神來,打開妝匣,隨手揀選著匣裡的首飾,道:“今日我不想出去見客,讓她們自便吧,隻請袁夫人進來便是。”從中挑出兩枚翠玉耳璫,對鏡比了比,佩在了耳上。
青鉞應諾,打發朝歌出去應付了。
過了片刻,朝歌從前廳回來,稟道:“奴派人給各位夫人上了茶果點心,讓她們在前廳吃茶說話了,隻是……”
青鉞聽她欲言又止,扭頭看了看她,道:“隻是什麼,你直說就是。”
朝歌道:“隻是袁夫人不肯進來。”
謝舒正用一支朱筆蘸了胭脂在眉心點畫梅花,聞言手勢一頓,道:“為何?”
朝歌道:“奴也不知,隻是覺得袁夫人今日有些冷淡,且袁夫人還說,若是夫人有什麼事吩咐,讓奴轉告她一聲就是。”
謝舒道:“知道了,也沒什麼事,我隻是怕我今日不出去,徐姝會借機難為她罷了。既是如此,就隨她吧。”
青鉞忍不住低聲道:“前幾日夫人有幾次沒出去,奴就曾親眼看見徐氏刁難袁夫人,步氏貌似老實,卻也有煽風點火偏幫徐氏之嫌,幸得袁夫人性子隱忍,才沒有與她們起爭執。夫人一向與袁夫人走得近,徐氏隻怕是把袁夫人當成了夫人的人,才與她針鋒相對的,袁夫人今日不肯進來,大約也是想避嫌。”
朝歌本來不明所以,聽了青鉞的話方有幾分明白,“啊”了一聲道:“這麼說來,袁夫人是擺明了不願為夫人所用了?”她有些失望:“現下徐氏正不老實,步氏居心難測,原本我想著袁夫人與夫人素來親近,又很得將軍的寵愛,若是能與夫人一致對外,那便再好也沒有了,誰知道她卻……”
謝舒歎了口氣,道:“袁夫人一向與世無爭,徐姝又如此咄咄逼人,她不想卷入是非也是情理之中的。她既是不願與我走得太近,今後我多加注意就是,你們也是一樣,回去告訴咱們後院裡的人,以後若是無事,少去隔壁串門子,省得給袁夫人招禍。”
青鉞和朝歌應了,謝舒又沉吟道:“隻是徐氏與步氏日親日近,我總有些放心不下,按說她們同住在將軍府西苑裡,彼此間多說幾句話也屬平常,但我覺得她們的關係不止於此。”
謝舒一頓,想了想,吩咐道:“青鉞,你這幾日暗中派人去西苑打聽打聽,看她們之間究竟有什麼貓膩。”
青鉞道:“奴知道了,咱們後院裡有幾個小丫頭從前曾在西苑當過值,與那邊的下人有交情,我派她們去就是。”
謝舒點點頭,道:“今日天色不好,看著像是要下雨,朝歌,你去前廳讓她們提前散了吧,袁夫人和步氏懷著身孕,若是淋了雨便不好了。不過讓徐姝多留一會兒,我有話要與她說。”
朝歌連忙應下,起身出去了。
然而謝舒說是留徐姝有事,卻並不著急,梳妝打扮妥當,坐在案後看了會兒書,又讓人傳飯來吃。
時至食時,天陰得愈發厲害,遠方隱隱傳來悶雷聲,沒多一會兒,春雨便淅淅瀝瀝地下了起來。
謝舒慢慢地吃完一碗粥,才放下調羹漱了口,起身道:“青鉞,走,陪我去前廳消消食。”
青鉞應了,進屋拿了把竹傘,兩人便一道出了門。順著回廊繞進前廳,隻見屋內光線昏昧,徐姝正獨自在側席上坐著,麵前的案上擺了滿滿一席湯羹飯菜,是謝舒吩咐人給她上的,隻是徐姝紋絲未動,此時已涼透了。
徐姝轉首見她進來,不情不願地起身施禮,冷道:“夫人真是好大的架子,留下賤妾在此,卻久久不肯出來相見。這眼看著就快午時了,若是將軍待會兒去賤妾屋裡午睡,卻沒人伺候,夫人擔待得起麼?”
謝舒在主位後坐下,讓小丫頭點燃了幾盞連枝燈,屋內便亮堂起來。謝舒道:“仲謀今日早朝後去軍營了,一整日都不回來,何談午睡?你放心就是。”她似是想起什麼,“哦”了一聲,有幾分恍然:“他這幾晚一直是在我屋裡睡的,你不知此節也是情理之中。”
徐姝如何聽不出謝舒是譏諷她不得寵,一時隻覺怒火中燒,正要出言反駁,謝舒卻又打斷道:“徐姐姐吃過飯了沒有?”
徐姝冷笑道:“夫人屋裡的東西,賤妾可無福消受,否則怕是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