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一早,謝舒從正院晨省回來,蒲陶便道:“夫人,方才吾遺托人進來傳話,說車馬已備下了,正在側門外候著哩。”
謝舒想起今日是與張遼約定學武的日子,便道:“知道了。”讓她拿來戎裝換上,便帶朝歌出了門。
走到門口,又叮囑道:“若是我晌午還未回來,你就讓大聖先吃飯。”蒲陶應諾。
出了側門,吾遺正在門首立著,見她出來,上前行禮。謝舒道:“你如今是公子身邊最得力的人,本該跟他入朝建功立業,卻要陪著我瞎耽誤工夫,委屈你了。”
吾遺道:“側夫人言重了,公子的吩咐就是公差,乃是卑職的職責所在,談何委屈。”便讓謝舒和朝歌上了馬車,自己和幾個手下騎馬跟隨在側,往軍營去了。
進了靶場,張遼已先到了,正騎著馬在場內踩草。吾遺揚聲向他道了好,張遼便策馬過來,翻身下馬與他們相見。
謝舒留神打量,見他個頭雖高,卻不似尋常武將那般遒勁魁梧,倒與曹丕一樣,生得精瘦頎長。約莫四十來歲年紀,三角眼,鼻如鷹喙,頷下蓄著把剛硬的短須,看著精明乾練。
她打量張遼的工夫,張遼也將她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他早就聽曹丕說過這位側夫人非同一般,此時見她一副男子打扮,許是因著秀發濃密,挽不成髻,便高高地束作馬尾,露出一張巴掌大的小臉,秀眉如黛,美目清揚,顧盼之間流光溢彩,眉梢眼角都透著股美豔,怪不得曹丕寵她。又見她肩窄腰細,個頭剛及自己的肩膀高,隻道這般荏弱,哪是塊習武的料子,不禁在心中大搖其頭。
吾遺見兩人大眼瞪小眼的,半晌也不開口說話,便在旁咳了一聲,道:“卑職剛想起來,公子給張將軍和側夫人各捎了一句話。”
謝舒道:“你說。”
吾遺抱拳道:“那卑職就得罪了。”便對謝舒道:“公子對側夫人說,曾在張將軍跟前著實替您美言過幾句,讓您好生習武,切莫給他丟臉。”又對張遼道:“公子還有句話捎給張將軍。”
張遼道:“請講。”
吾遺道:“公子說側夫人是女人家,吃不得苦,讓將軍隨便教教她,過得去就成。”
兩頭的話驢唇不對馬嘴,顯然是輕視謝舒,張遼聽了忍不住一笑。謝舒氣得道:“這個兩麵三刀的東西!”
吾遺道:“卑職去馬場為側夫人挑一匹溫順的母馬來,請夫人和將軍稍候。”向張遼一拱手,便和手下走了。
經過他方才的斡旋,兩人已不似剛見麵時那般拘謹了,謝舒道:“方才讓將軍等我,實在是不應該。”
張遼道:“不打緊,我也是剛到不久,從營裡過來,近便得很。”
謝舒道:“將軍身居要職,平素想必軍務繁忙,還得抽空教導我這個不成器的徒弟,有勞將軍了。”
張遼道:“大司空念著我新近回朝,人困馬乏,暫且沒分派差事與我,平素我也隻是帶兵練練陣法罷了,並不算忙,側夫人無需顧慮。隻是若來日領了差事,就不如今日這般清閒了。”又問謝舒:“側夫人因何想學騎射?按說女子應安於室,不該這般拋頭露麵的,何況是在亂世。”
謝舒道:“正因為身在亂世,才要學武,我此前從江南一路北上至此,見識過千裡焦土,屍橫遍野的慘象,不敢不居安思危。”
張遼覺得有理,便不再詰難她,問她:“側夫人此前騎過馬麼?”
謝舒道:“騎是騎過,不過是公子帶著我騎的。”
張遼笑道:“男女大防,內外有彆,我可沒法兒像五官將一樣護著側夫人,今日側夫人得靠自己了。”便與謝舒說了說禦馬的要領。
片刻,吾遺牽了匹母馬回來,是栗色長毛的南種馬。張遼道:“側夫人先上馬,讓吾遺牽著馬走一會兒,坐穩了再說。”
南種馬個頭不高,比張遼的涼州馬矮了近一頭,對謝舒來說卻還是高了些。謝舒仰頭看著馬背,犯難道:“這……怎麼騎得上去?”
吾遺單膝跪地,低下頭道:“側夫人踩著卑職的肩,卑職送您上去。”
謝舒道聲“得罪”,踩在他的肩上,吾遺起身把她扛了上去。謝舒抓住馬鬃,爬上馬背,在鞍上坐穩了。吾遺便牽過韁繩,帶著她在靶場裡遛馬。
謝舒坐在馬上,總覺得缺了點什麼,一時卻又說不上來。遛了一會兒,張遼道:“吾遺,你放開手,讓她自己騎。”
吾遺便把韁繩交給了謝舒。張遼翻身上馬,跟過來指點道:“騎馬騎馬,說白了就是腿上的功夫,馬跑起來,得用兩腿夾緊馬背,才不至於摔下來,你試試。”說著,輕輕抽了謝舒的馬一鞭子。
母馬立時小跑起來,謝舒沒有防備,向後一仰,慌忙穩住了。張遼道:“你彆怕,我跟著你哩。”
吾遺也上馬跟了過來。有他倆護持在側,謝舒就放心了。騎了幾圈,漸漸地得了要領,便大意起來,分神與張遼搭話:“將軍,你知道孫權麼?”
張遼和孫權是曆史上有名的冤家對頭,雖說逍遙津一戰是很多年之後的事了。張遼沒大放在心上,隨口道:“自然知道,江東孫權麼。”
謝舒道:“那你是如何看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