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九這日,從遼東傳來消息,曹操率軍與單於王蹋頓、樓班卒遇於白狼山,幾場交鋒下來,各有勝負。
前線軍情告急,許都城裡的情勢亦不容樂觀,這晚起更時分剛過,曹植便在屋裡坐不住了,頻頻走到門口向外張望。
楊修在棋盤上落下一顆子,抬頭看看他,道:“你彆在屋裡走來走去的了,看得我眼暈,過來坐下,陪我下棋。”
曹植對著門外黑沉的夜色凝望了一會兒,沒聽到什麼動靜,才走到楊修對麵坐下,歎了一歎,從棋罐裡拈了一枚棋子,隨手下在了空隙處。
楊修見他落子沒有章法,顯然是心中焦躁,道:“你急什麼?時辰還早著呢。”
曹植盯著棋盤犯愁道:“也不知今晚能不能擋得住劉備。”
楊修不以為意地道:“你的兵都調來了,擋得住擋不住,也隻能認了。你若真害怕,當初就該聽我的,把內鬼揪出來殺了,豈不安穩?”
曹植抬眸晲了他一眼:“你說什麼風涼話?我這麼乾,你不是也同意了麼?”
楊修這才笑道:“放心吧,出不了岔子,你是乾大事的人,怎麼連這點風浪都經不住?”
說是如此說,但曹植仍是安不下心來,一局棋也下得不得章法,很快就落了下風,被楊修圍了個密不透風。眼見就要輸了,曹植煩躁地將棋子一丟,道:“不下了!”又起身走到門口去了。
楊修無奈地笑笑,抻了個懶腰,看看案頭上的漏壺已差不多是戌時三刻了,便起身慢悠悠地穿戴鎧甲。
他是個文士,平常甚少穿這些沉甸甸的鐵疙瘩,直折騰了小一頓飯工夫,才勉強穿戴利落,扣著腰帶走到曹植身邊,道:“快到二更了,待會兒外頭一亂起來,咱們就出去。”
曹植點點頭,愈發緊張起來。很快更鼓響了兩聲,到了劉備約定攻城的時辰,楊修饒是淡定,也不免提心吊膽起來。
誰知過了一刻多鐘,外頭卻仍是靜悄悄的,曹植和楊修麵麵相覷。又等了一會兒,眼看二更將近,都快三更了,曹植終於耐不住了,道:“走,出去看看。”
兩人騎馬來至司馬門,上了城樓,曹真過來行禮道:“中郎將,這麼晚你怎麼過來了?”
曹植狐疑道:“今晚城外沒什麼動靜麼?”
曹真聽他這話說的,好像城外該有什麼動靜的似的,一時間摸不著頭腦:“沒有,今晚內外無事。最近前線正在打仗,屬下怕後方生亂,加強了城防,中郎將放心就是。”
曹植不信,親自攀上城垣向下張望,楊修也越過牆垣向外看去,但見天幕上一彎弦月灑下清輝,幽微地照亮著城下的方寸之地,到處都靜悄悄的,半個人影都見不到,連牆腳下秋蟲的鳴聲都清晰入耳。
楊修轉頭問曹真道:“城外有沒有能藏人的地方?”
曹真篤定地道:“沒有,司馬門城門衝南,直麵荊州,大司空怕南人從背後偷襲,臨行前曾下令堅壁清野。如今城外十裡之內,連樹都沒一棵,彆說人了,耗子都藏不住。”說著,不由得疑惑道:“楊長史問這作甚?”
楊修不好說,看了看曹植。曹植從牆頭上下來,道:“我得了線報,說今夜劉備要來攻城,走司馬門。”
曹真吃了一驚:“中郎將怎麼不早說?屬下也好多調些兵力守城,這時辰……怕是來不及了。”
曹植道:“我已在城內布下了重兵,想打劉備一個措手不及,便沒聲張。隻是線報說劉備二更來,現下都三更了,還沒動靜,怕是消息有誤。”
曹真聽說曹植早有準備,鬆了口氣,轉念一想,卻又倒提了一口涼氣,急急問道:“中郎將調了多少兵過來?”
曹植道:“三千——從另外三個城門各抽了一千。”
曹真一拳砸在掌上:“壞了!劉備走的若不是司馬門……”他話未說完,曹植就明白了,也慌了神。
沒過多久,城內東北方忽然亂了起來,頃刻之間便人聲鼎沸,火光大盛,映亮了半邊天幕。曹植見狀渾身都涼透了,拔腿就往城樓下跑。
曹真畢竟是戰場上大風大浪過來的,急而不亂,一把揪住他道:“你彆慌,其他三個城門就算被你抽調了兵力,也還剩數千之數,足夠抵擋一陣了。我在此守著,以防司馬門生變,你先帶騎兵過去應戰,讓楊修帶步兵隨後壓上。”
曹植忙答應了,下了城樓,把兵符交給楊修,讓他去征調提前布下的三千步兵,自己率領曹真麾下的二百精騎向城東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