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亮在旁察言觀色,適時道:“劉州牧亦願助吳侯一臂之力,營救貴夫人歸吳。”
大殿內,群臣猶自爭論不休,張昭急得道:“這仗不能打啊!曹操已然吞並了袁紹和烏桓,兵力非同往日,咱們若是貿然迎戰,豈非以卵擊石?不如暫且向朝廷稱藩,以保江東!”
滿堂文臣紛紛稱是,唯獨顧雍默然不語。顧雍職司左司馬,又是吳四姓之首,在朝中的地位與張昭不相上下。張昭不悅道:“顧元歎,你說句話呀!難道就眼看著將軍帶領江東子民去送死?他太年輕了,打仗的能耐又不如故討逆將軍,如今的江東可不比從前了!”話裡話外,分明是看不上孫權。
顧雍歎了一歎,礙著自己的身份,讚同他也不是,不讚同也不是,抬眼卻見孫權從殿外進來了,忙向張昭示意了一下。
隻見孫權徑自走到主位上跪坐了,卻冷著臉不說話,眼下和鼻尖都紅著,竟似是哭過。群臣原本嘰嘰喳喳的,見他形狀有異,都漸漸靜了下來,一齊抬頭看著他。
張昭試探著喚道:“將軍?”
孫權這才緩慢地開口道:“傳寡人令,舉全境兵,迎戰曹操!”
他的聲雖不大,但字字擲地有聲。群臣聽罷哄然,張昭失驚道:“將軍,不可啊!”
孫權從主案後霍然起身,抽出腰間的利劍,刷地斬下桌案的一角,厲聲道:“誰敢多話,與此案同!”他的眸中攝出從未有過的堅毅而決絕的光,張昭怔了怔,忽然意識到,他似乎不再是從前的孫權了。
曹衝之死使得曹操傷心欲絕,他憐憫愛子與甄晗用情至深,遂將二人合葬,以慰愛子的在天之靈。信使將孫權的戰書送到曹操的手裡時,他正在二人的靈前哀吊,閱過戰書,曹操的眼中淚意儘消,隻餘一片肅殺的冷,他執信的手在紙上狠狠地攥出褶子,切齒道:“孫權那條地頭蛇,也敢衝孤吐信子了,孤此番一定要他好看!”
這日傍晚時分,將軍府的正院外,謝舒已靜靜地等了好幾個時辰了。隨行的朝歌抬頭望望西沉的日頭,對她輕聲道:“夫人,天晚了,咱回吧,若是撞上了公子,便不妙了。”
謝舒的腿已站木了,卻道:“再等等,我在許都的時日不多了,臨行前必得見她一麵。”
又過了小半個時辰,侍婢阿絡才從屋裡出來,不鹹不淡地道:“夫人有請。”
謝舒謝過她,進了內室,見郭照在主位後坐著,她衣妝華美,釵飾嚴麗,儼然已今時不同往日。謝舒道:“妾身見過夫人。夫人正位後,妾身還是頭回來,屬實怠慢了。”
郭照冷冷地打量著她:“你在門外站了半日,不會就是來和我說這個的吧?”
謝舒道:“夫人明見,妾身此來是想替睿兒和慧兒說情,求夫人看在公子的份兒上,善待他們。”
郭照不為所動:“你就要隨軍南征了,自身尚且難保,我怎麼對曹睿和曹慧,關你什麼事?”
謝舒上前一步,直視著她道:“就是因為我要走了,才敢直言不諱。李氏未必像她看起來那麼無害,當初她的院子失火時,曾暗指是甄宓派人所為,求我替她做主,我懷疑她利用我對付甄宓,便沒聲張,疏遠了她。她又轉而接近你,你與甄宓本就不和,我冷眼瞧著,自打她接近了你,你們之間就更劍拔弩張了,你失足小產的事看似與甄晗有關,但李氏卻也並非全然沒有嫌疑。你可曾想過,她離間你與甄宓,為的是什麼?”
郭照沒說話。謝舒續道:“為的是讓曹禮上位。甄宓死了,曹睿也就失去了靠山,你坐上了正室的位子,卻沒有自己的孩子,曹禮就順理成章地成為了嫡子。”
郭照冷笑了一下,道:“你這麼聰明,就不曾想過,我為何如此對待曹睿麼?”
謝舒一怔,郭照起身欺近了她,低聲道:“李氏對嫡子之位誌在必得,怎會輕易放過曹睿?我隻有厭憎他、虐待他,李氏才會掉以輕心,我是在保他的命!”
謝舒不禁對她另眼相看,郭照移開目光,略嫌厭惡地漠然道:“從一開始你我就不是一路人,不過你就要走了,告訴你也無妨,省得你還以為我是個傻子。”
謝舒進屋時沒向她行禮,此時方施下禮去,由衷地敬佩道:“夫人大度,妾身替甄宓和兩個孩子謝過了。”
回到自家所住的側院時,天已暗了,走到院門口,正碰見幾個侍婢拉扯著曹睿和曹慧往外走。兩個孩子聲嘶力竭地哭著,見了謝舒,跟見了救命稻草似的,扯住她的衣擺哭泣道:“謝夫人!謝夫人!救救我們!阿父要把我們送回正院去!”
謝舒心疼得無以複加,卻也隻得低聲道:“好孩子,我保不了你們了,不過彆怕,你們會平安長大的,再苦再難,忍一忍就過去了。”
曹睿和曹慧哪裡聽得懂她的意思,被侍婢們不由分說地拉走了。謝舒進了院,見曹丕負手站在廊下,冷冷地看著一切,絲毫不為所動。
自打兵變那夜以來,他還是頭一回露麵。謝舒走過去,在他跟前站定了,默默不語。曹丕從背後拿出一封信,遞給她道:“孫權下戰書保你。”
謝舒神色一動,伸手想要接過,曹丕卻抬手躲開了,他掐住她的下頜,迫她仰起臉來,玩味地打量著她:“你就這麼想回到他的身邊去麼?”
謝舒咬緊了下唇。曹丕冷笑起來,陰戾的聲線在暗夜裡聽來就像是夜梟的低鳴,接著,他一字一頓地切齒道:“你休想!就算是死,你也得死在我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