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安夏兒在掉眼淚,陸白眉心緩緩皺了起來,長睫覆蓋下是深暗不明的情緒。
那天安夏兒在白夜行宮捂著肚子說,她有了他的……
是他當時太生氣,沒有想到她想要說的……是他們的孩子。
“嗯,怪我。”陸白點了點頭,“所以你沒有對不起那個孩子,是我。”
安夏兒看著陸白,苦笑,“你還會在意麼?你會在意我們的孩子麼?你那麼平靜地騙我說我沒有懷孕……你有多在意?”
“當然。”陸白道,“但我不冷靜,如何安慰你。”
安夏兒退後了一步,“我不要你安慰,我隻知道我那個孩子沒了……而我差點不知道我失去了一個孩子。”
陸白看著安夏兒,久久沒有說話。
他就擔心這一點……
安夏兒知道後,她會糾結於這個問題,一直難過下去。
半晌,陸白看著安夏兒,“你要生氣,你怪我,我不否認,但你彆哭了,這對你的身體不好。”
“你這是在關心我麼,陸白?”安夏兒心裡很悲涼,“你還知道關心我?”
陸白皺了皺眉,向她走過去,“安夏兒,夠了,那個孩子的離去我也很遺憾,我會讓達家付出代價,但你不能一直抓著這件事不放。我不關心你?我不關心你會放下所有的公事來醫院陪你?現在你好好躺著,明天出院,你要生氣,回去跟我生氣——”
“彆過來。”安夏兒退後了一步。
陸白臉色沉了下去。
明明他們才剛剛和好,他們剛才還好好的……
果然,她知道孩子的事後,又馬上跟他生氣了麼?
“你在鬨什麼性子?”陸白嚴厲地道,“安夏兒,你彆再惹我生氣,那個孩子沒了最難過的人是我。”
有誰知道他抱著安夏兒去醫院的路上,看著她身上一直在流血的感受?那個孩子是在他的手上,在他的眼前,看著一點點流失了。
那觸目驚心的血,是他的孩子。
將安夏兒送到醫院後,他身上都是血,又有誰知道他站在手術室外的感受?
“最難過的人是你?”安夏兒再次笑了,“那是長在我身上的骨肉好麼,你覺得這個孩子沒了,我應該馬上釋懷?不應該難過?”
“我沒有這麼說。”
陸白的手握了起來。
“你以為,你說句愛我,就可以補償我了麼?”安夏兒眼睛紅紅地看著他,“陸白,我沒有辦法對這件事無動於衷,是因為你趕我走,你沒有兌現我們結婚的時候你對我的承諾,所以我才會出事。而你企圖騙我,甚至串通醫生和我的朋友一起瞞著我,說我沒有懷孕……”
“你是想讓我否認掉我懷過的那個孩子麼?陸白!”
安夏兒撕心般的叫道。
陸白沒有說話。
“對了,你說你愛我。”安夏兒想起昨天他的話,苦笑著搖了搖頭,“我還沒問過你呢,可你也說過你愛那個對你有恩的小女孩,那你到底愛的是誰呢?還是說,你昨天說的話隻是安慰我?安慰一個失去了孩子的女人?”
“不是。”陸白道。
“還有一件事,我都沒有問過你,因為我覺得我回到了你的身邊這對我來講已經是最大的幸運了。”安夏兒咬了咬牙,“但我現在,還是想問呢,我在墓園看到我父母的屍骨……他們根本不像是車禍身亡的。”
【也許你不會想到吧,當年安家對外宣稱夏國候夫妻車禍隻是不想去追究過多的麻煩,但壓製了外界媒體的,卻是陸家……】慕斯城當墓園的話回吭了起來,他說他查過當年的事。
——陸白是一定知道夏國候並不是車禍身亡的。
安夏兒看著陸白,“我就問你,當年我父母的死,你是不是知道內情……”
陸白顯然沒想到安夏兒居然知道了這件事了,正色地看著安夏兒,“誰告訴你的?”
“我就問你是不是?”安夏兒道,“還是說,我父母的死與你有關?”
這是一個最可怕的猜測。
所以,原來安夏兒根本不想問起這一件事。
隻要她和陸白在一起了她可以什麼都不去追究了,因為她想抓住眼前的幸福。
可得知她孩子的離去,她終始還是敵不過此時的傷心,向陸白問出口了。
最後,陸白久久地看著安夏兒,深深地合上了眸,“你問我愛那個女孩怎麼回事,你問我你親生父母的死……可以,隻要你現在能冷靜下來,好好休息,明天回去我告訴你。”
陸白離開病房後,安夏兒一下癱坐在地上,抱著瑟瑟發抖的肩……
他果然知道。
“可惡。”她咬著唇,“我不想這樣的……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她一點也不想跟陸白吵。
他怎麼可能不在乎他們的那個孩子,他若不在意,又怎麼會報複達家?
他愛不愛她又有什麼要緊?她早就明白,即使他不愛她,她也想留在他身邊不是麼?
可為什麼?
她把形勢逼到了這個地步?
她一點也不想這麼做,就是忍不住說出了那些話……
“少夫人,小產後要注意保暖,地上太涼了起來吧。”魏管家不知什麼時候走進了病房。
“小產……嗬嗬……”安夏兒聽到這兩個字,被現實諷刺得隻剩下哭笑了。
“少夫人,你彆怪大少爺。”魏管家看著她顫抖的肩膀,擰了擰眉,“大少爺就是怕你知道後會像現在這樣難過,他沒有讓你知道這隻是一個善意的謊言,不能說他不尊重你或騙你。”
安夏兒咬著唇。
不算他騙她?
“你是沒看大少爺把你送來醫院時的臉色……秦秘書說,他從未看到大少爺那樣快要崩潰的神色。”魏管家道,“他也很難過,希望你彆怪大少爺。”
“……”
“大少爺一向不是那種喜怒形以色的男人,他隻是想緩解你的痛苦。”
安夏兒眼淚乾在臉上,“那我的孩子……怎麼辦?”
“少夫人,那不是你的孩子,是你和大少爺的孩子。”魏管家道,“對於這個孩子的離去,我們也很難過,大少爺的難過絕不會比你少半分,但沒有了就是沒有了。”
“……”安夏兒眼淚再次流了下來。
“對大少爺來講,少夫人你沒事,就是最大的幸事了。”魏管家道,“我們都慶幸少夫人你人沒事。”
安夏兒哽咽著。
她沒事?
她像沒事麼,得知她的孩子出事了,她很傷心……
魏管家將哭泣的安夏兒從地上扶了起來,“少夫人,床上躺著吧,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安夏兒坐在床上,顫抖著肩膀,“管家,你覺得陸白愛我麼?”
“少夫人為什麼這麼問?”
“以前我覺得我沒資格問,因為我和他是協議婚姻,我乾涉不了他。”安夏兒抽泣著,“但是……”
“我覺得這個問題,少夫人應該自己有所知曉才對。”魏管家道,“畢竟感情這種事,對方愛不愛自己,自己才能切身感受得到不是麼?”
【我當然愛你,而且不是愛過,是正在愛……】
【很慶幸我沒有失去你。】
昨天陸白的話似乎還呢喃在耳畔,用他更甚以往的溫柔,安夏兒眼淚像珠子一樣掉下來。
“他為什麼不讓我知道孩子的事。”
“大少爺不想你難過。”魏管家說,“我想大少爺一定是愛你的。”
“那他心裡有個人呢?”安夏兒道,“如果以後那個人出現,他會不會不要我?如果以後他有了比我更重要的人呢?”那他還會說他愛她麼,會麼?
“少夫人是指大少爺在陸家的那個未婚妻?”魏管家道。
“不是……”
安夏兒搖頭,淚眸中盛著不安。
“據說,當年大少爺15歲從不法團夥手裡逃出來後,夫人和二少爺罹難,大少爺三天沒吃東西,被一個小女孩救過一次……”魏管家說到這,停頓了一下,“不知少夫人知不知道這件事。”
安夏兒手握緊了,“……知道。”
“如果說,還有什麼對大少爺很重要的人,大概也隻有那個小女孩了。”魏管家說,“之後大少爺讓人找了那個小女孩很多年,但都沒有消息,也不知那個小女孩還在不在世。不過,就算在世,以後大少爺也不可能會為了那個女孩子而放棄少夫人吧。”
安夏兒手指緊握著,“……為什麼?”
“雖然不知是什麼原因,但我想大少爺放棄找那個女孩了。”魏管家道,“又或者……”
“或者?”安夏兒緩緩抬起臉,“或者什麼?”
魏管家沒說話,眉頭攏了起來。
那個女孩應該對陸白很重要,陸白會放棄找,他若是沒猜錯……
魏管家看著眼前的安夏兒,眼神有些晦莫如深,過了一會道,“這是大少爺的事,我隻是一個管家,不好對大少爺的事妄加揣測。”
據說那個女孩當年最多5歲,到今天,大概也就十九或二十歲的樣子。
而安夏兒也十九歲多。
“……”安夏兒看著魏管家,“魏管家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不,我不好猜大少爺的事。”魏管家道,“不過我想如果大少爺覺得有必要的話,他應該會告訴少夫人你,少夫人你就彆生氣了。孩子的事,雖然很遺憾,但少夫人你不能懷疑他對你的心。”
見魏管家轉身,安夏兒忙道,“管家!”
“少夫人還有事麼?”
“……”安夏兒眼睛紅腫,“那你知不知道當年夏家的事?”
“少夫人是說你的親生父母麼?”魏管家道。
“我父母,當年真的是車禍身亡麼?”想起在墓園裡慕斯城的話,安夏兒哽咽,“據說當年我父母死時,有人壓下了關於他們不是車禍死的報導……”
魏管家皺了皺眉,“誰告訴少夫人的,該不會說是與大少爺有關吧?”
但從剛才陸白的反應看,他確實知道。
“不管我信不信那個人說的話,就算我不信。”安夏兒握起手指又緊了緊,“但我親眼看到了,我父母的屍骨……不像是車禍死的,死狀,應該很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