衝下樓的時候,張曉雅正坐在百合花叢中央,一邊嚎啕大哭一邊撕扯著手中的花束,無論張茜在一旁說些什麼,都無法將她打動。
陳月洲揉了揉眉心,他算是徹底對這個女人死心了。
如果說幼苗感染病毒隻需要打針灌藥就能痊愈,那她張曉雅就是病蟲腐蝕到心窩的成年大樹。
病入膏肓,無藥可救。
他走到她麵前,看著她,眼神平靜而清冷:“我剛聯係了張明宇,他說,可以答應你避開所有人見一麵,他也想和你單獨談談。”
“什麼?”張曉雅驚出聲。
陳月洲繼續:“你跟我上天台,他說想和你單獨聊聊,他在天台等你。”
之後,他轉頭拉著張茜:“小茜姐,小雅姐讓我去約張明宇到天台聊聊,為了預防萬一,我會盯著她,但你還是把小雅姐的父母接過來,免得出什麼意外。”
張茜點頭:“我儘快,你一定要看著點她,彆讓她再捅什麼亂子。”
478一邊啃著乾餅一邊看著戲。
見陳月洲沒搭腔,這才悠悠地放下餅打量著自己的宿主——
少女平著一張臉,沒有任何表情。
那陰鷙而麻木的雙眼眼底仿佛失去了全部的光。
陳月洲餘光瞥了眼她,沒回頭:“把你的書和試卷都拿過來。”
“是。”
陳晴忙點著頭,小跑回臥室,不一會兒拉著一行李箱書走了過來。
五三、一本、新概念、更高……各式各樣的參考資料。
陳月洲每本都翻開看了看,基本都是全新的。
他挑了五三最後幾頁的高考模擬卷,剪下來給陳晴:“去做,認認真真做,不要像你在學校考試一樣胡寫,會就是會,不會就去猜,實在答不出來再空白。”
“好。”陳晴拿著試卷就要回房。
“彆走。”陳月洲攔住,“在這兒做,哪兒都彆去,給你一上午時間,做完了吃飯。”
陳晴隻好照辦。
478做完清晨的健美操跑來,邊刷牙邊說:
陳月洲重新攤開自己的單詞本,笑:“你知道學渣想要邁向學霸的第一步、也是最困難的一步是什麼嗎?”
478:
“是看不進去。”陳月洲舉著手中的單詞本,“知道為什麼進入社會越久的人,越難以回歸學校嗎?我當年考研是在大四,一直在學習,從來沒間斷,所以即使是十點自然醒才開始複習也立刻能進入狀態,但是我現在是個純學渣,太久沒有看書,就必須這個點起床,高壓複習,才能在不斷的抗拒中慢慢進入狀態……我再痛苦都能控製自己坐在這兒看書,她能嗎?”
478聞聲,轉頭看著隔壁愁眉苦臉的陳晴。
陳月洲說得沒錯,太多年沒認真學習的陳晴此刻很痛苦。
她真的想要靜坐在這裡看題,可每多看一行都覺得想吐,全身的每一個細胞都在躁動和抗拒,提筆寫字的時候甚至覺得手指沒法很好的控製住筆尖。
這種頂在喉嚨的惡心感讓她想要立刻丟了手中的文具奔去臥室拿起手機刷微博,可抬頭一看到那個坐在她附近吞雲吐霧的年輕女人,心中恐懼的巨浪將她的所有yu望吞噬進了內心深處。
磨磨蹭蹭到九點,陳晴在掙紮中漸漸放鬆了下來,眼前的理解慢慢能入眼了,手中的筆握著似乎也好用了許多。
陳月洲也漸入佳境,兩人一聲不吭握著筆寫著題。
478閒得無聊,陳月洲就打發她從網上調出自己做的這套試卷的答案,讓她一邊看他寫一邊幫他糾錯。
背完100個單詞並做完一張英語試卷,陳月洲抽光了煙盒裡最後一根煙,起身來到陳晴身邊。
看著她幾乎完全空白的數學試卷,開口問:“好了嗎?”
“……”陳晴小心翼翼地撥了撥桌子上已完成的其他科目試卷。
陳月洲拿起,迅速對著答案,半分鐘後得出分數:語文81分,英語55分,文綜90分。
這才對嘛,這才是正常學渣的分數,之前那個91分太扯淡了,明顯就沒有好好答題。
不過,總分隻有226分,去年三本錄取線334分,數學要拿108才能上線。
他又從陳晴胳膊下麵扯出數學試卷,數學可沒前麵三科樂觀了,基本全卷空白。
就這個狀況,半年內數學能及格都屬於做夢。
“幸好是文科。”陳月洲丟下試卷。“文科雖然考高分難,但隻要高壓下努力,掌握一些技巧,要過一本線還算是有戲。”
陳晴瞬間睜大驚恐的雙眼看向陳月洲。
什麼?
一本線?
她月考連專科線都沒上過好嗎?
這個表姐是瘋了嗎?
陳月洲忽略陳晴臉上的表情,指著卷子:“我現在對你有三點要求,聽著——
一,寫字不許連筆,一筆一劃,必須讓我一眼就能看明白你寫了什麼;
二,論述題分段寫,標注1、2、3這樣的序號,讓我一目了然;
三,從明天起我會給你規定必須背誦的內容;
四,我讓你學什麼你學什麼,讓你放棄什麼就乾脆放棄。”
陳晴還想反駁點什麼,但看到陳月洲臉上的表情,還是乖乖地點了點頭。
陳晴如今已經沒有時間像個普通高中生那樣一步一步來,隻能把高考比重較高且難度不高的知識點先掌握,即使如此時間也不夠用,隻能他親自動手替她從重點中再總結出一套精粹來。
陳月洲至今還記得,高一的時候,他們班上來了個地理老師,女的,博士畢業,長得實在磕磣,大家都不待見她。
雖然自己也不喜歡她,但並不否認她的教書的能力,她能夠把一學期的地理課程精簡成三頁紙的內容,隻要背過這些紙,上了考場思維就會自動高速運轉起來。
托她的福,班上再差的學生隻要背過這三張紙,幾乎不費什麼力地理就能拿及格分。
不過後來,因為同學接二連三對她人身攻擊,她辭職了。
人們總說孩子是單純善良而直白的,可現在想起來,年少的他們所謂的直白恐怕才是人性最純粹的惡意。
……
通宵一整夜,陳月洲一邊看新東方的教參一邊做筆記,總算把政治和曆史的考點做了最簡要的總結,文科地理涉及一些他不太熟的知識,所以得單獨再花一夜做筆記。
他將筆記交給陳晴:“我每一段筆記,都對應了你參考書的某一頁知識點,我給你四天時間,早上和晚上背誦我寫的筆記,白天全天把筆記所對應的每一處知識點看一遍。”
陳晴望著手中厚厚的筆記,吞了口口水,又抬頭看著陳月洲發黑的眼圈和陰冷的眼神,不敢拒絕。
“老規矩,就在我旁邊看。”陳月洲掏出煙盒又抽上一支煙。
就這麼一對一監視地熬了一星期,陳晴記住的東西不太多,但提問的時候支支吾吾能說出來點什麼。
陳月洲覺得第一階段這樣也就夠了,轉而將重點落在語文上。
語文這東西,高分難,但來分也快,如果理解和作文會寫官腔不丟分,就算不背《阿房宮賦》和《蜀道難》那些饒舌的文章,就北川曆年的考卷,考個120分也不是問題。
他找了些作文模版的開頭、結尾,還有理解答題的模版,混著錄成mp3給陳晴,讓她沒事兒多聽聽。
最後三天,陳月洲給她準備了幾個萬能的複雜倒裝句英語作文開頭讓她背過,就沒再管了。
“沒有。”陳月洲翻了翻白眼,“我沒忘,數學救不了,不救,我告訴她了,不會寫的題都寫上解和冒號,北川考卷一個解一分,應該二卷能拿個七八分。”
等陳晴去學校考試了,陳月洲虛弱無力地躺倒在沙發上,這些天他一邊複習英語一邊要替陳晴備課,體力支出比上班還多,幾乎沒怎麼睡過,腦袋剛挨上枕頭不出幾秒就睡著了。
可放鬆沒一會兒,手機就響了,撥號人是陳語軒。
陳月洲用力搓了把臉,坐起來接通:“怎麼了?小軒?”
“姐姐……姐姐……”陳語軒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姐姐……我……我好像……”
陳月洲頃刻間了然。
哦,淋病開始在皮膚上大肆感染了啊。
即使再怎麼困得發抖,陳月洲也隻能強打起精神,故顯擔憂:“你慢慢說,姐姐在。”
陳語軒一聽,哭得更凶了:“姐姐,我……我……我生病了……怎麼辦……怎麼辦姐姐……”
陳月洲聽她這麼一說,一邊故作悲傷地啜泣著,一邊笑得滿麵春風:“彆,你彆哭啊小軒,姐姐在,你在哪裡?姐姐去接你!”
他們大多數因為幼年被歧視、被無視、缺乏關愛和自信心的關係,對於麵子、榮譽和認同感的渴望往往比正常人要強很多,但內心也比正常人要敏感和脆弱很多。
自負而自卑,自尊而自棄,開朗而內向,大方而敏感,清高而卑鄙。
性格是他們的保護色,如同戰士對外揮舞著冰冷的金屬長矛,包圍著沙子堆砌的脆弱堡壘。
拔去他們的利刃時,摧毀他們簡直輕而易舉。
如今的張明宇,失去了健康、失去了光明、失去了工作、失去了身邊千辛萬苦建立起來的信賴,就算想要重頭再來,身邊卻沒有家人、沒有朋友、沒有妻子和孩子,甚至連自己花錢買的房子都寫著彆人的名字。
他無論是走在北川還是回到家鄉,都會受千夫所指,如此強烈的挫敗感和無助感不斷襲擊著他,他還有什麼理由不自殺呢?
不過,得知張明宇自殺後陳月洲做的第一件事不是慶祝,而是立刻切斷一切聯絡方法,把自己藏了起來。
要說原因,歸根到底還是錢的問題——
這回張明宇死了,張曉雅卻沒死,她的父母鐵定是要帶著她回家鄉的,那姑娘腦子一旦清醒過來,想到的第一件事肯定是把白送出去的九萬塊錢討回去。
錢這種東西,給人的時候容易,要回去的時候那可就難了。
特彆是對於陳月洲這種目前有了上頓沒下頓,還天天鮑魚海參浪得飛起的人。
陳月洲索性把電話和微信號全換了——反正自己這個新身體壓根就沒加過好友。
張曉雅和張茜找不著自己,沒過多久隻好悻悻跟著父母回了家鄉。
據478透露,張曉雅走的時候還哭哭啼啼的,像是對張明宇仍有些留戀,可是走後沒多久,不斷上升的巔峰值分數在證明著,她已經漸漸的走出了這段戀情的陰影,開始邁向新的生活。
畢竟,非親非故,誰又會一直惦記著一個死人呢?
一個月後,張曉雅的可刷巔峰積分停留在了921分,沒有再向上升過。
478說,這是因為張曉雅花費太長時間耽擱在這一段戀情上,想要徹底改變心態回歸社會,還需要一段時間。
不過,在陳月洲看來,張曉雅雖然擺脫了張明宇,但並沒有因此而改變落後的觀念,她的未來還是會因為這樣的思想而充滿無限的危險性,這才是分數無法繼續上升的理由。
不過就這樣的分數,陳月洲已經滿足了。
他可不想再屁顛屁顛地跑到張曉雅的身邊,為了那麼點分數將九萬塊錢拱手讓出去。
於是他也不耽擱,立刻就提交了任務,不一會兒係統開始結算——
任務評級為c,因為是新手,係統額外多給了些補助分數,目前他總共有672分。
高考呀……
陳月洲琢磨著:“說到高考,我打算去參加個研究生考試,畢竟我之前本身就是個研究生。”
478疑惑:
陳月洲聞聲翻了翻白眼,一臉不屑:“聽誰說的?我告訴你,這年頭誰說的都不算數,錢說的才算數,錢可沒說高學曆是個壞事。”
回到自己母校的附近,查了一下今年的招生比例和錄取分數,陳月洲覺得難度不太大,就在附近租了一套環境還算不錯的單身公寓,住了下來。
可隨手查了社會考生報考研究生的條件,陳月洲懵了:他現在的身份居然不能參加!
因為這具身體……連初中都沒有畢業。
想要考研,本科學曆是最方便的。
無奈之下,陳月洲隻好先給自己報了個夜校。
夜校不同於統招學位,沒有國家補助和扶持,學費極高,還不能分期。
陳月洲雖然手頭有張小雅的那幾萬塊錢,但大頭全被他買成了定期理財,小頭早浪得所剩無幾,一時半會兒拿不出一分錢,於是……他又隻好先去外麵找兼職。
雖然他本身是北川985名校的研究生,教個初高中生物輕而易舉,可這具身體拿不出任何學曆證明,彆說應聘初高中家教——應聘幼教人家都嫌他沒文化。
實在沒轍了,陳月洲隻好去ktv應聘夜晚端盤子和推薦酒水的兼職。
478一邊啃著手上的超大號波板糖一邊道。
托陳月洲上個工作完成的還不錯的服氣,478這個月工資發了不少,限定款糖果都能買得起了。
陳月洲翻了翻白眼,一邊擦著桌子一邊叨叨:“不做這個工作,還能做什麼?你能一個月之內拿出八千塊錢讓我去上學嗎?你能讓我一邊上學還一邊有打工的時間嗎?”
還記得以前看新聞的時候,總有一些女大學生半夜在酒吧和ktv做兼職被性騷擾的消息,那時候他總是清一色地戴著有色眼鏡去看待她們,一旦她們發生什麼意外,總會拋出一句“蒼蠅不叮無縫的蛋”這樣的言論。
然而風水輪流轉,現如今他成為女人,再去看待這樣的新聞和這樣的評價時,會覺得寫下評論的人大多數不過是一堆站著說話不腰疼的人在自以為是。
要是有學曆有能力有時間,誰他媽願意半夜三更在這裡當苦力?
……
ktv準時在第二天清晨六點半交接班。
陳月洲拖著疲憊的身軀往家走,一邊揉著肩膀,一邊掏出手機翻著短信。
他在某寶上買了好多考研用的書籍,這幾天都陸陸續續的到了,快遞員給他打電話沒打通,就把快遞塞進大廈對麵一家老舊小區的速遞易櫃子裡。
他一邊數著短信一邊過馬路,一襲灰色的身影正在不遠處散步,看到他後一怔,緊跟著大步追了過來。
陳月洲忙著看手機沒注意,直到進了小區到了櫃子前,剛把手機收進袖子裡準備輸入驗證碼,一隻大手猛地抓住他的頭發——
“陳月洲你個小兔崽子!”
那人用力一甩,陳月洲底盤不穩摔倒在了地上,額頭重重地磕在馬路沿上,胸前的沃爾驢購物卡被摔了出去。
“小兔崽子,拿了你弟的錢還敢玩消失,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啊?”
陳月洲費勁地從地上爬起來,鮮血瞬間染花了他的雙眼,液體滑落在嘴邊,滿是嗆人的鐵鏽味。
他抬頭,看到的是一張熟悉的臉。
滿臉橫肉,滿頭銀發,皮膚黝黑,身上穿著件灰色的羊毛衫,啤酒肚把衣服撐得渾圓。
按照記憶,這人是原主的父親,是個脾氣暴躁沒什麼文化的老煙槍,年輕時候還因為和人打架鬨事蹲過半年號子。新新電腦版大家收藏後就在新打開,老最近已經老打不開,以後老會打不開的,請牢記: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