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訣最先看到的是一些密密麻麻的紅色線狀物,它們幾乎鋪滿了陰暗狹小的洞穴,像是一群群的活蟲糾纏在一起,又像是長長的頭發。
海水中彌漫著一股說不上來的味道,卻又感覺好像在哪裡聞到過,甚至是嘗到過。
她頭皮一陣陣的發麻,深吸了一口氣。
雖然這場景衝擊力十足,但至少它們看起來沒有攻擊她的趨勢。
姬訣強忍著恐懼,驅使著光球沿著那些活物般的東西往裡而去,照亮整個山洞。
一個人躺在不遠處,背對著她。
姬訣硬著頭皮向前走去,那些扭動的紅色物體紛紛給她讓開一條路。
她稍微繞了一下,走到他的麵前,想要看清他的狀態,卻在看清他的臉時心口仿佛被人重重的刺了一下。
隻要見了海妖一麵,就絕對沒有人能忘記他的美貌。
但是此時他變得很陌生,長發失控瘋長,連他的身體都被那些扭動的長發所掩蓋,隻露出一張蒼白的臉,美麗得讓人屏息得眉眼間爬滿了扭曲的黑色條紋。
他睜著眼。
初見時,他的眼神很凶,極具穿透力。
但此時那雙暗紅的眼卻變得非常空洞,雙眼失焦,毫無生氣。
她蹲在他的麵前,他卻連眼神都沒有轉動一下。
姬訣在他的雙眼前揮了揮手,他仍舊一點反應都沒有。
姬訣皺著眉,伸出手將他身上的長發撥開。
長發下的身體上滿是水泡,一個又一個微微發黃充滿膿液的泡,在邊緣的皮膚上泛著一圈圈深淺不一的紅,而腰側則有大片的皮膚脫落,露出滲血的皮層。
她的手微微一抖,深吸一口,繼續一點點的將長發從他身上揪掉。
不同的海域屬於不同的海妖部族,這片海域中他是當之無愧的王。
姬訣想不出除了海妖自己和那兩位神明,還有誰還能讓他傷成這樣。
鎖骨往下一點點的位置上被燙了無數個焦黑的小洞,一塊好皮都不剩,但從血肉和若隱若現的白骨中仍在隱隱約約的閃爍出光芒,像是什麼打在骨髓上符號。
如果不是他偶爾會眨一下眼,姬訣會以為他已經死掉了。
那個血肉中若隱若現的符號……
是一個奴隸印記。
奴隸印記。
姬訣脫力坐在了地上,他身上居然真的有奴隸印記。
她盯著焦黑燙痕中閃爍著光芒的符號想要移開目光,卻怎麼都做不到,手無意識的一直在抖,連身體都在顫,“怎麼會這樣?”
問題出口的瞬間,心裡有個聲音在冷笑,‘你真的不知道他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嗎?’
是因為你啊。
是因為失去了‘海尼薇’,不甘心成為他人的奴隸,所以把自己變成了這種樣子。
不。
她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事情會這麼嚴重。
她沒有想過海尼薇對他會這麼重要。
種下虛假的種子,怎麼會結出真實的果實?
她以為他可以忘記‘海尼薇’,徹底走出那場幻境,一切就能回到正軌。
對於她來說,那場夢已經結束了,他卻仍在那場夢中不願意醒來。
海妖沒有反應,他隻是睜著眼,安靜的躺在那裡,雙眼空空。
姬訣想要觸碰他,但他身上已經沒有一塊可以讓她觸碰的皮。
她心裡難受極了,強壓著情緒,也有些壓不住,“回答我。你怎麼了?回答我!你為什麼要這樣?”
他鎖骨下的印記爆發出光芒,這使他終於有了些許反應,空洞的雙眼有了焦距,落在她的臉上。
無形的力量使原本就十分虛弱的他無法反抗她任何行為,他無法違抗她的命令,他無法抗拒她的靠近,他無法回避她的問題。
因為她是他的主人,他是為她所有的奴隸。
他用平靜得仿佛機械一般得聲音說道:“回答您,我很難過。我很痛苦,我要去尋找海尼薇。我將去尋找我的女孩……”
他的神色開始有了波動,仿佛感受不到疼痛一般,露出了期盼的神色,開始輕輕哼起了一支歌,“無能的我,不值一提的我,黯淡無光的我,就此破碎在月光下……”
這是姬訣第一次聽到海妖唱歌,他的聲音很好聽,語調歡快,歌詞也充滿喜悅,但卻有一種讓人心碎的悲傷。
他臉上的那些扭曲的黑色花紋隨著歌聲而扭動,仿佛要將他完全吞噬。
姬訣崩潰的大聲打斷他,“彆唱了!海尼薇隻是夢!她夢中並不存在的人啊!你醒一醒。”
她知道海妖喜歡海尼薇,她卻從一開始就沒有想過去繼續扮演海尼薇。
因為連她自己都無法說服自己,夢中那個沒有她全部記憶,跟她成長過程完全不一樣的海尼薇是完整的她。
從一開始,這個世界上就不存在‘海尼薇’。
夢中的人隻能留存於夢中。
他所喜愛的是一個由他創造出的幻影,而非真實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