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藏心底的愛你知道雛菊的話語嗎
是夜, 涼風習習, 吹開了渴睡人的夢。
呼入驚醒,蘇明飛在夢魘中醒來,睜眼第一件事就是看躺在病床上的父親蘇國忠。
蘇國忠平穩的脈搏在顯示屏上出現, 蘇明飛摸了摸額角的冷汗, 才慢慢起身拉上開著的窗戶。
狂暴的冷風被擋在窗外, 窗外的落葉被隨風吹起, 樹上的也沙沙作響, 就像一首命運交響曲, 沉重而深刻,令人惶惶不安。
拿了件披風披上, 蘇明飛坐會病床前的椅子,卻意外發現蘇國忠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醒了。
蘇國忠布滿皺紋的臉顯得蒼白無力, 乾裂的嘴角看的人刺眼,他笑笑,知道自己的日子不長了。
蘇明飛鼻尖一酸,明明父親才五十出頭,卻儘顯老態, 上帝真的是個不公平的人, 為什麼要輕易奪走人的生命。
從他有意識起, 他就知道了什麼叫生活不堪,什麼叫卑微度日。
他對母親沒有什麼印象, 一直以來都是蘇國忠拉扯他長大的。在他很小的時候母親就因為受不了窮酸的生活跑了, 那時候他才出生幾個月, 在外地打工的蘇國忠不得不回到老家照顧他,還好他命硬,就這麼被拉扯大了,所以他發誓,就算要了他的命,他也要拚死照顧蘇國忠,可是天有不測風雲,蘇國忠得了病,而且是難以治愈的癌症。
當那張病危通知書落下的時候,他整個人是懵的,他根本沒有辦法籌集那麼多的錢去照顧蘇國忠,所以他不得不選擇進入了來錢快的娛樂產業。
剛入行的時候是真的忙,忙到天昏地暗,拍了一天的廣告沒休息沒吃飯,整個人累的都不想說話那種。
蘇國忠脾氣橫,知道後就不準他再這麼做了,還拔了呼吸器說什麼不想活了。
蘇明飛也怒了,拍著桌子說要是蘇國忠不治了,他也跟著不活了,嚇得蘇國忠隻好乖乖接受治療,不再耍脾氣了。
蘇明飛知道蘇國忠也是心疼他,甚至覺得自己對他來說是個負擔才這麼說的,但誰讓他是蘇國忠兒子呢,這恩怎麼還都還不完。
苦笑了下,蘇明飛從思緒中抽回,蘇國忠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坐起來了,那雙布滿老繭的手摸著自己粗糙的皮膚!膚,不知在想些什麼。
蘇明飛掖了掖被角,“爸,怎麼了,睡不著?”
蘇國忠神色凝重,放下手,目光空洞地看著前方,“昨天我聽到護士在談論我的情況,我的日子不多了吧?”
蘇明飛一把握住蘇國忠的手,卷翹的睫毛微微顫動,“你胡說什麼呢,你的日子還長著呢,爸,你放心,醫生一定會治好你的。”
窗外的落葉被拍打在窗戶上,零零落落,深冬的枯枝上最後一片鮮活的葉也凋落了,如同落葉歸根。
在蘇國忠那張沒有什麼血氣的臉上,彌漫上了一絲笑容,“其實,我都聽到那些護士說的話了,說可以好好準備我的後事了。明飛,我知道你舍不得我走,我走了你在這世上就沒有親人了,但其實我又何嘗舍得你呢。隔壁的周嫂還說,我老蘇是修了好幾輩子的福氣,才有你這麼個兒子。現在你紅了,賺的錢多了,我看著真的很高興,也可以安心地走了。”
蘇明飛沉默著不說話,那雙眼睛卻死死盯著蘇國忠看,深怕錯過最後一眼。
蘇國忠見蘇明飛不說話,便接著說了下去:“要是我真走了,也是個好事,你沒了我這個負擔,可以真正去過自己想要的生活了,不用再被什麼所羈絆。孩子,聽我說,你已經被我浪費了那麼多年,沒能過同齡人的生活,沒日沒夜照顧著我,等我走後,去過那些你渴望的生活吧,這樣我才能在天上看著你笑啊。”
溫熱的液體侵占了眼眶,蘇明飛倔強地側過頭去。
第一次,他終於承認那個印象中為他遮風擋雨的男人是真的老了。
“爸。”蘇明飛握緊了蘇國忠的手,“你從來都不是我的負擔,真的。”
聽此,從來不輕易落淚的蘇國忠的眼裡也被淚水所占據,清透的眸子波瀾不驚,不讓淚水掉落下來。
蘇國忠:“嗯,我知道。”
“還有,我有個秘密,一直沒跟你說……其實我打小起就覺得自己不正常了,我其實喜歡的是……”
“我知道。”
“你知道?!”
“臭小子,我從小一把是一般尿拉扯著你長大,你以為我真的不知道嗎”
“那你為什麼從來都不說……”
“我為什麼要說呢,你是!是我最疼愛的兒子,所以我愛你的一切,不管你是個怎麼樣的人,喜歡什麼樣的人,對我來說都沒有關係,都變不了你是我兒子這個事實。我還會一如既往愛著你,支持你,隻要你能開心,能幸福,那樣就夠了。”
蘇明飛顫抖著用手擦去臉上一片一片的淚水,“爸,謝謝你,接受這個我。”
那個被他數日珍藏著的秘密終於能坦然自若跟他的父親說出口了,一直以來他都害怕父親知道後會憤怒、會嫌棄,但這些遐想統統沒有發生,蘇國忠隻是平靜地笑著說他知道,但他還愛他。
二十多年的心結被打開了,蘇明飛笑了,是發自內心的喜悅。
看著心跳顯示器上歸於平靜的線,蘇明飛的心也尤其的平靜,他沒有想象中那般歇斯底裡,隻是淡淡掛著笑意。
蘇國忠走了,一夜的風帶走了他的最後一絲溫熱氣息。
如同不會說話的傀儡坐在床頭,蘇明飛微微顫著手摸上蘇國忠粗糙的臉。
“爸,我會好好活著的,彆擔心。”他說。
一道腳步聲匆匆走向他,蘇明飛茫然地看像那個黑夜中有些模糊的身影。
是陸之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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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之豪的臉看上去有些疲憊的樣子,像是一夜未眠。
當陸之豪看到那歸零的顯示器時,有一絲詫異閃過眼底,看到平靜不語的蘇明飛,一下子沒了生氣,他半跪倒蘇明飛跟前,用溫柔的口吻詢問著,“還好嗎?”
晚上陸之豪躺在床上一夜未眠,太陽穴隱隱作痛,睡夢中總感覺到一絲不寧靜,不知怎麼的,就想到了蘇明飛,起身匆匆披了一件外套就開車來到了醫院,沒想到看到的卻是這樣一副場景。
蘇明飛似笑非笑,用平靜的語氣答道:“我很好,真的很好,你不用安慰我,他走了對他也是一種解脫,不是嗎。”
“你能這樣想我真的很高興,明飛。”陸之豪溫柔地將蘇明飛眼眶裡的淚水抹去,“彆擔心,你還有我,我會照顧你的,給你一切想要的,一直都陪著你好嗎。”
蘇明飛眨了眨呆滯的眼睛,“陸之豪,我求求你不要再這樣了!,我真沒有辦法回應你的好,因為我根本不愛你。”
“我知道。”
“那你這樣做到底是為什麼”他真的受夠了陸之豪對他無限的好,就像是一大筆債,怎麼還都沒有儘頭。
“因為我愛你,那就夠了。”
陸之豪隻是笑,他並不隨便,他已經愛了他整整十年,從青澀少年到翩翩公子,隻是他愛他,他卻不知道罷了。
莫名,看見陸之豪的笑容,蘇明飛就感到渾身不舒暢,他突然冷笑一聲,“既然你說愛我,那我想要的,你真的都可以給我嗎。”
“你要什麼。”陸之豪覺得自己分明是在明知故問。
蘇明飛將一隻手搭在另一邊的手腕上,目光篤定而自信,“你知道的。”
你想要的,我都會給,因為我愛你。
第二天,蘇明飛就給蘇國忠辦了葬禮,隻是簡單的火化,找了塊墓碑安葬了,照著蘇國忠生前的意思,他想走的低調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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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之豪跟著他來了,但他卻想一個人好好陪會兒父親,便讓陸之豪先回去了。
戴著黑色鴨舌帽站在蘇國忠的墓碑前,蘇明飛沉默著放下一束雛菊,這是蘇國忠生前最喜歡的花,說是他的母親最喜歡的,但他對此很鄙夷,為什麼要去想起那個狠心拋下他們一走了之的女人呢。
蘇國忠隻是笑著說,她走了也是應該的,他沒有資格要求他的女人跟著他過苦日子。
看,他的父親是個愛情裡的大傻瓜。
但他呢,又何嘗不是呢?
天空中忽然下起了毛毛細雨,打濕了他的毛衣外套,但他仿若沒感受到冰冷的雨滴般,執著地蹲在地上,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張被時間定格住的黑白照片,就像一個被世界遺棄的小孩。
那些冰涼的雨肆無忌憚地淋向他,他的目光被雨水所擋住,蘇國忠的臉卻愈發清晰地在腦海裡出現。
輕輕觸摸那白色的花瓣,那是蘇國忠生前最愛的花。
正發呆之際,忽地就沒有了雨水的冰涼感,是一把傘穩穩地舉在他的!的頭頂。
輕輕揉搓著帶著露珠的花瓣,蘇明飛的視線被一道陰影擋住了,他仰起頭,一把透明的傘為他擋住了細細的小雨。
“我說了讓我一個人靜靜,你是聽不明白嗎?”蘇明飛有些生氣了,蒼白的手上青筋暴起,麵對陸之豪他總是可以肆無忌憚地發著脾氣。
他微微皺了皺眉,可能又是陸之豪吧,他想,但在他慵懶轉動眸子的刹那,卻看到了出人意料的人。
“莫駿……”他輕輕叫出那個在夜裡翻來覆去不敢喊出的名字,小心翼翼,如視珍寶。
莫駿也蹲下身,摘下一片花瓣落入掌心中,勾起淡雅的笑意,“雛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