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也得想個辦法,這事兒還不是你的責任?”塗南在凳子上坐下來,拿眼斜睨他:“我爸說你媽割了闌尾需要照顧,你這個當兒子的不回家還在這兒打遊戲,要不是這樣我爸能來?”
方阮翻白眼:“得了吧,你是不知道我媽那點兒心思嗎?她根本沒多大事兒,就是想趁這機會把你爸拿下,我就是想照顧她都未必讓。”
塗南倒是不介意給二位單身老人製造夕陽紅的機會,但她真是需要落腳的地方。
“實在不行我就隻能去住酒店了。”
方阮問:“那得住幾天啊?”
“一個禮拜。”
“嘖,那也怪貴的。”
“貴還是其次,萬一撞見熟人就麻煩了,哪有你這兒隱蔽。”
“你就想說我這兒偏唄?”
“嗯。”
“……”
兩相無言。
方阮倒是想起關懷她一下了:“你吃飯沒有,餓不餓?”
塗南搖頭,都要流落街頭了,哪兒還吃得下。
“唉,等著,我給你泡碗麵去。”
塗南真沒心思吃飯,想攔他也攔不住,隻好隨他去了。
她坐在櫃台邊上朝裡望,烏壓壓一片人頭,嚶嚶嗡嗡的人聲不斷。最裡麵一層是玻璃房,那是無煙區,除了那片區域,到處都飄著一股很重的煙味。
現在的孩子作業還是太少了,她像他們這麼大的時候每天除了寫作業就是畫畫,電腦都沒摸過。
塗南轉過頭,瞧見牆上貼著一排海報,都是各大遊戲的宣傳畫。
她無心一瞥,看不懂也不想懂,隻不過最邊上一張上麵畫的是古風人物,形象飄逸,很有壁畫裡人物的感覺,才多看了兩眼。
方阮很快回來了,把手裡捧著的大碗麵推過來,香氣撲鼻。
塗南還是不想吃,擺擺手。
方阮還以為她是絕食抗議,隻好舉手投降:“行行行,我幫你,趕明兒我媽跟你爸成了,咱就是一家人了,我不幫你幫誰?”
“誰跟你是一家人?”
方阮雙眼笑成一條線。
塗南給他麵子,到底還是扒拉了一口麵,含糊不清地問:“我住哪兒?”
“就這後麵,今晚怕是不行了,我得收拾一下,你白天再睡吧。”
“行。”
臨摹壁畫的時候連棚舍都住過,這根本不算什麼,比想象的還要好些。
※※※
麵吃完了,方阮給塗南開了台機子玩。
他今日格外仗義,自己收拾,不要她幫忙。
晚上來網咖的幾乎都是玩兒通宵的。
塗南的左右兩邊各坐了一個男孩子,左邊的屏幕上在丟火光四射的炸.彈,右邊的屏幕裡角色在瘋狂奔跑。
一連幾個小時,他們樂此不疲。
她看看自己屏幕上的俄羅斯方塊,有種跟不上時代的悲哀。
以前隻有臨摹壁畫的時候她才會在一個地方連續坐這麼久,現在才知道原來不畫畫也這麼累。她在椅子裡伸了個懶腰,起身出去。
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候,頭頂一盞路燈照下來,穿不透長夜,就隻有方寸之地是亮的。
塗南扒拉一下身上的衣服,內地都市的夏季可比邊疆凶猛多了,她回來的時候還穿著衝鋒衣呢,下了飛機脫得隻剩一件襯衫都還覺得熱。
不知不覺沿著街道走了很遠出去,四周靜悄悄的,兩邊都是萋萋的樹影。
隻有這時候,這地方才會給人一絲錯覺,讓人覺得仿佛還身處邊塞,處在長風月影、孤高冷清的洞窟前。
塗南歎口氣,腳下踢著石子。
她今天歎的氣明顯增多了,並不是糾結於退組的事兒。她隻是覺得遺憾,如果可以重摹一次多好,不該就那樣給自己七個月的辛苦潦草收尾的。
那可是跨過了凜凜嚴冬,刺骨春寒的七個月啊。
“哐”的一聲響,腳下不知道踢到了什麼。
塗南眯眼一看,原來是個玻璃酒瓶子,這一腳直接叫它滴溜溜滾出去老遠,撞到綠化帶才停下來。
伴隨這聲響,有什麼跟著動了一下。
塗南回頭,看到一個渾身襤褸的人臥倒在路邊,滿身酒氣,被這一腳驚醒後坐起來,瞪著兩眼朝她望,頗有幾分凶狠的意味,仿佛隨時都會衝上來。
她往後退兩步,莫名想起壁畫上的夜叉。
這一帶雖然比較偏,但這全城的治安一向很好,不知怎麼會撞上個醉漢。
塗南沒慌,被那人瞪著瞪著,反而勾起了怒氣。
她甚至在想,要是他真想行凶,那就跟他打一架得了。一個醉鬼,誰輸誰贏還未可知,當誰還沒點兒脾氣不成!她正好有火沒處發呢!
醉漢晃蕩著站起來,凶相畢露,彼此對峙,一觸即發。
就這當口,一道聲音橫插了進來:“走嗎?”
塗南一愣,轉頭看見路邊站著個人。
是個男人,路燈下長長的一道身影。
“走不走,快點兒。”他轉身朝前走了。
這語氣仿佛熟人一般。
塗南馬上反應過來這人是在幫自己,快走幾步跟上去。
半道回頭一瞧,醉漢沒跟過來。
她轉頭去看前麵的男人,隻看到路燈下被勾勒出來的寬闊肩背,雙腿行走帶風一般,始終領先好幾米,可瞧在眼裡又是不疾不徐的架勢。
他在前,她在後,亦步亦趨,無言無語,相安無事。
這感覺有些奇怪,塗南腹誹:怎麼他一叫就跟著走了,萬一他也不是什麼好人呢?
直到街道轉角,網咖近在咫尺,有人聲傳了出來,仿佛從荒野回到了塵世。
男人腳步沒停,也沒回頭看一眼,穿過街道直接去了對麵。
塗南甚至沒來得及說出一個字,街燈掩映中就隻剩下了他的一個背影,一晃沒了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