塗南見狀隻好坐到副駕駛座上,餘光還能瞥見後麵姑娘瞧她的眼神。
奇了,她隻不過說了句那遊戲一般,又沒說她長得一般,怎麼就跟有情緒似的了?
其實人家姑娘長得一點也不一般,長卷發,波點T恤配牛仔短褲,打扮入時,塗南覺得她坐在車裡畫麵和諧,叫人舒適。
方阮哼著小調發動了車。
姑娘忽然喊了句:“哎等等,還有一個人呢。”
方阮踩住刹車:“啊?人呢?”
“等會兒,馬上來了。”姑娘一邊說一邊撥電話。
塗南隱約聽見她手機裡嘟嘟的忙音,看樣子是沒人接聽。
她扯一下方阮,使了個眼色,意思是要不算了,還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她能不去就不去了吧。
方阮抬手在脖子上做了個橫拉的動作,表示免談。
塗南剜他一眼,扭過頭,忽覺車窗玻璃上一暗。
有人從窗外經過,去了後排,隨後車門被拉開,那人坐了進來。
“可算是來了。”姑娘鬆了口氣。
坐進來的是個男人,靠在椅背上,一隻手捏著眉心,襯衫領口鬆鬆地開著兩顆紐扣。
塗南很輕很緩地回過頭,雙眼眯了一下。
上車前她就有種沒來由的感覺,因為停車的地方離昨夜那個男人離開的地方不遠。
而現在,預感似乎成了真。
姑娘說:“還好有人開車,你不會昨晚又熬夜了吧?”
男人“嗯”一聲。
“這麼拚,遲早要出事兒!”
男人笑了,眉心上的手沒拿下來過。
被忽略了的方阮終於找到機會插話:“能出發了嗎?”
男人說:“走吧,我再睡會兒。”
除了些微的疲倦,這把低沉的聲音和昨夜一樣。
塗南撥一下後視鏡。
男人稍微調整了坐姿,一手撐著額頭,手肘支在窗上。舒展的五指遮擋了眉眼,隻可見挺直的鼻梁和抿住的唇。
身形輪廓也與昨夜所見一致。
不得不說,世界有時候真是太小了。
※※※
車走高速,開到城外並沒有用多長時間。
這段時間裡當然也沒人說話,畢竟車上還有個人在睡覺。
方阮話多,憋了一路,連音樂都不能放,彆提多難受了,可他是被雇來的,也不能發表意見。
寺在山上,台階直上近百米,樹蔭遮道,鬱鬱蔥蔥。
山門外就是售票窗口,因為最近寺廟不對外開放,已經關了。
一個沙彌在大門後麵拉開了道縫,塗南一手提著剛買來的香火,從門縫裡鑽進去。
方阮跟方丈打了招呼才能進的,人家也不求錢財,但起碼的尊重得有。那小子把跑腿買香火的任務交給了她,自己開著車帶著人直奔後山進寺去了。
塗南能說什麼,車上有個睡覺的男人,一個雇主姑娘,除她之外還能指使得了誰。
“多謝師父。”
“阿彌陀佛。”沙彌呼聲佛號,雙手遮著被暴曬的光頭跑開了。
塗南抬頭望,遠處幾個殿都在修,工人們頂著烈日在腳手架上工作,揮汗如雨。
她那會兒下車的時候特地看了一眼,男人動了一下,欲醒未醒。當時她收回目光就走了,料想這時候他應該醒了。
他們八成已經在裡麵逛起來了,估計一時半會兒碰不上。
塗南自己拎著香火去大雄寶殿,這裡大概是修完了,一跨進殿門就聞到一股濃烈的油漆味。
內地的佛寺沒有邊塞的粗狂,正中的佛像垂眼下望,祥和寧靜。
沒有明火,她也不點,把香火直接擺在香案上,雙手合十,禮貌性地拜了幾拜。
外麵太陽這麼大,曬得人無處可逃,這裡反而是個好棲息地。
塗南擰開瓶礦泉水,一口氣灌了半瓶,舒服地吐口氣。
其實這地方她小時候來過一回,是她爸帶她來的。
她爸說:“多看一看這些地方對你是有好處的,你要記住這些地方的神妙。”
神妙這個詞她當時根本不懂。
現在她也不想感受什麼神妙,隻希望她爸千萬彆發現她的事兒。
一瓶水喝完了,她才從殿裡退出去。
剛到廊下,看見有人迎麵走了過來。
男人應該是徹底醒了,眼神清醒,腳下生風。
塗南看著他一路穿過雕花朱繪的走廊。
到了跟前,他頭低一下,看她一眼,點了個頭,從她旁邊越過去。
這算是打過招呼了。
塗南瞥他,眼見著他將要錯身而過,忽然開口:“昨天夜裡,謝了。”
男人停了腳步,回過頭來笑了一下:“不用客氣,小事兒。”
“……”
原來他也認出她了?
塗南看著他的笑臉,大熱天的居然有點背後生寒,他這一聲不吭的,要是自己不開口道謝呢?
男人還在麵前站著,比她高了大半個頭。
塗南斂神:“我叫塗南,塗鴉的塗,南方的南。”
“石青臨,石青色的石青,來臨的臨。”
很少會有人這麼介紹自己的名字,仿佛他不姓石,姓石青。
石青,一種國畫顏料,一種顏色。
塗南忽然覺得腦仁兒突突的疼,她當時畫錯的那一筆,便是石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