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怪黎真真還問她是不是有另外作畫的地方,估計一直沒見到他,也察覺到了。
“我還以為……”她及時收口,盯著他的風衣領口,他今天穿的是長風衣,黑色,衣領拉的很高,隻能看見喉結。
“以為什麼?以為我在回避你?”他笑了,“我又不是小孩子,表個白還要害羞得躲起來。”
塗南被他的直白弄得眼睛遊移了一下,“是你自己一點消息都沒了。”她才會多想的。
石青臨看著她的臉,她今天頭發紮了起來,那張臉完全露著,頭微低,下頜線漂亮柔和,“想發微信給你的,”他說話時一直觀察她的臉,怕錯過她每個表情,“又怕你以為我是在催你。”
塗南迅速看了他一眼。
他忽然笑了,因為覺得這麼說更像是在變相的催她了。他抬腕看表,故意提高音量:“走吧,帶你去個地方。”
話一大聲,像是把人從剛才那點小心思裡給拎出來了。
塗南跟上他的腳步,去了他停車的地方,他連車都沒停在公司,停在了離公司不遠的一條馬路上。
※※※
石青臨駕著車,帶塗南出發,足足開了將近一個小時才停下來,仍是在一條路上。
他下了車,過來替她拉開車門,指了個方向,“還有段路,我們走過去。”
車不過是代步的,其實如果不是太遠,他寧願跟她一路慢慢走過來,那樣還多點相處的時光。
塗南下了車,他又問:“冷嗎?”
她身上穿著件長毛衣外套,一點不冷,搖了搖頭。
他這才朝前走,就貼著她,肩並肩。
穿過馬路,前麵是條商業街,人來人往的很熱鬨,可一拐上旁邊的岔路就安靜了。眼前的路變得微黃,是路燈把地上的落葉都照出了這個色調。
路的對麵是一家氣派的中餐廳。
石青臨帶著她走了進去。
她問:“特地跑這麼遠來吃飯?”
“嗯,這地方不一樣。”他邊朝裡走邊說。
位子是早就定好的,餐廳中間的一張大圓桌,他走過去,給塗南拉開張椅子,才說:“我出國前最後一頓全家吃飯就在這裡,這張桌子。”
塗南坐下來,再看這家餐廳和這張桌子,眼光就不太一樣了,“為什麼帶我來?”
石青臨剛脫下風衣,一手拎著搭在椅背上,轉頭看過來,“不帶你來帶誰來?”
不低不高的一句反問,一下撞到她心上。她頓時就沒話說了。
她的確是多此一問,他都向她表白了,不帶她來帶誰來。
石青臨在她旁邊坐下,拖一下椅子,離得更近,眼盯著她,“你那兒有沒有什麼地方是我沒去過的?”
塗南想了一下,“好像你都去過了。”
她小時候常去培訓的美術教室他去過,她住的地方他去過,就連她爸住的區縣他都去過了,還有什麼地方是他沒去過的?
他低笑,“還不夠。”
她看過去,石青臨帶著笑,已經叫來服務生點餐了。
他其實沒有刻意安排,想讓塗南參與他的過去,以前的那些老地方就從腦子裡一個個冒出來了。在這方麵,他的確占了點優勢,好像更早參與到了她的生活裡,但還不夠。
過程裡,他看了看塗南,她坐在他左手邊,這個位置,以前坐的是他的母親。
都是生命裡在意的女人,不過感受是截然不同的。
這一頓飯,吃得很特彆。
塗南沒怎麼說話,她時不時看一眼石青臨,他們的頭頂懸著一盞乳白色的燈,打在他的鼻梁上,又高又挺的一道高光,把他的眼窩襯得深深的。她一直在想,當時他們全家在這裡吃飯是個什麼樣的場景,那時候的石青臨又是什麼模樣。
薛誠知道他當初的樣子,黎真真也許也知道,隻有她不知道。
他忽然看過來,“你看什麼?”
塗南避無可避,隻好說:“你們當時吃飯都說了些什麼?”
他回憶一下,“不太記得了,好像老爺子很擔心我在美國吃不慣東西,其他就沒什麼了吧。”
“嗯。”塗南也不問了。
石青臨見吃得差不多了,問:“還想再坐會兒嗎?”
她看看他,“這就看你了。”
“我可不是個緬懷過去的人。”他站起來,“先出去等我。”
他去了前台,風衣還留在座位上,塗南拿在手裡,出了門。
沒一會兒他就出來了,她把風衣遞給他,他拿過去,伸手套上,一隻手伸在她背後虛攬一下,歪一下頭說:“從這兒走。”
塗南跟著他走出去,沒多遠看到一條小河,這是城裡的人工景點,上麵有座石橋,橋對岸是條安靜複古的街道。
從這兒走,繞到停車的地方,會很遠,她心裡很清楚,但寧願當做不知道。
街上行人來來往往,她瞥他一眼,視線轉過他的下巴到胸膛,那晚的感覺又一下湧了上來。
“石青。”她叫他。
“嗯?”他自然而然地看過來。
剛好幾個行人從麵前經過,說說笑笑的聲音傳過來,把他們的聲音都蓋住了,她的唇動了一下,合上了。
該怎麼說,難道要說我準備好了,要給你答複了?
她一向不是個拖泥帶水的人,可在大街上,還是太難開口了。
石青臨像是察覺到了什麼,“有話跟我說?”
“嗯。”她覺得應這一聲就表明了要說什麼了。
他停了下來,有兩秒沒說話,隻是看著她,然後看了看左右,指一下前麵,“去那邊說吧。”
塗南默默跟著他走過去。
這裡已經是道路儘頭,隻有一家咖啡店開著,外麵露天的座位上寥寥幾個顧客,都是外國人,應該是遊客。
他們就站在店的拐角,避開了路上其他的行人。
石青臨說:“這裡都是老外,聽不懂你說什麼,適合說話。”
塗南還是“嗯”一聲,她不是很關心彆的,就聽到適合說話幾個字了。
“那你要現在就說嗎?”他問。
她抬眼,他正看著她,眼神讓她心口發麻。
幾秒鐘,沒有言語。
“塗南,”他低頭,看著她的眼睛,低聲說:“幾天了,我跟你差不多的心情,你沒必要那麼鄭重。”
塗南被她說中心事,又被他盯著,不自覺地瞄了一眼周圍,還好那群老外都在聊著自己的天。
她低聲回:“沒那回事。”
“你看起來很鄭重,”他笑,“其實,我想你應該,”話在這裡稍微頓了頓,聲音更低,他盯她也盯得更緊,“你應該沒想拒絕我。”
塗南瞬間和他視線相對。
他臉上卻沒笑了,眼珠漆黑,神情很認真,“我猜的,總覺得以你的為人,要是想拒絕,也不可能和我一直待到現在了。”
塗南抿住唇,轉頭去看那幾個外國人。這人有時候真挺壞的,一步一步都在心裡算的門清,如果不是還有點不確定,簡直就是勝券在握了。
石青臨直起身,看她的眼裡又帶了笑,“要不要點杯喝的,喝完再說?”
塗南看他一眼,“隨便。”
他笑著進店裡去了。
塗南慢慢吐出口氣,自顧自笑了笑,其實沒多難開口,可在他麵前怎麼都不一樣了。
她走出拐角,恰好那幾個外國遊客也動身離開,一個金發碧眼的中年男人走過來,說了句“Excuse me”。
※※※
不到兩分鐘,石青臨從店裡出來,手裡提著兩杯咖啡,沒看到塗南,隻看到那幾個外國人。
那個中年老外直接上前攔住他,手裡拿著張紙條,問他上麵的東西可以在哪裡買到。
石青臨看了看,複雜的一大串單詞,是藥品名,他給他們指了藥店的方向。
老外道謝,嘴裡念叨著剛才的女孩兒說的沒錯,找他就對了。
石青臨本已要走,忽然聽到他口中的一個詞,停下,禮貌地打斷,追問了一句,當時他口中的女孩兒讓他來找自己時是怎麼說的。
老外很認真地複述了一遍。
石青臨道了謝,和他們告彆,走出去時,腳步變得飛快。
身後,老外朝他揮手,大聲道謝,還用英文祝他們愛情甜蜜。
他回頭,笑著又道了聲謝。
再回頭,腳步更快了。
沿著原路回去,他一手掏出手機,邊走邊發微信。
石青臨:你剛才跟那個老外是怎麼稱呼我的?
南:不記得了。
石青臨手指迅速地打出一個詞,發過去。
他停下腳步,對著手機笑起來,抬頭,已經回到那座石橋下,橋麵上站著塗南。
她已經看到了他,手機的藍光還照在她臉上,把她眉眼裡那點細微的笑也照了出來,她要收起來已經來不及,心口忽的一緊。
手機上,是他剛發過來的那個詞。
石青:Boyfr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