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荼娜在飄渺不定的霧氣之中輕聲開口道:“徐真君……”
她不僅用上了敬稱“真君”,語氣也變得無比悲傷。
“若是在我踏入青靈山之前,就認識你的話……該有多好啊。”
徐逸仙下意識的察覺到了什麼,語氣中帶上了一絲驚慌:“阿荼?你在說什麼?”
“好懷念啊……自從我被那厲鬼拘魂鎖魄,在他的身體裡掙紮浮沉百年以來,已經很久很久,都沒有人再呼喚過我的名字了……”
徐逸仙漸漸想起了更多事情,比如說,他現在在哪裡。
他記得自己來到了青靈山,準備看看那厲鬼是否需要他順手抹去,然後……
陷入了某個幻境?
“青靈山上有迷陣,你進來時,正好是我從那厲鬼的體內掙紮出來的時候。你闖入了我的記憶……”
是……這樣嗎?
徐逸仙愣愣的聽著,想起了他們的初遇,紅衣少女坐在枝頭,意氣風發的問他,是不是也是來尋翟子法器的,要不要結伴而行。
那是她何時的記憶?
難道那是她已經誤入了青靈山,試圖找到這附近的翟子法器時的記憶?
他頓時慌亂了起來的想道,不行,以她的修為,絕沒有辦法對抗那山中的厲鬼!
這時,迷霧漸漸散去,徐逸仙發現伊荼娜遠遠地站在他的對麵,又換回了初見麵時的一襲紅衣。
她背著雙手,對著他巧笑倩兮道:“你應該已經猜到了吧?沒錯,我已經死了很多年啦!”
她的語氣那麼輕快,好像說的不是那麼沉重的事情,而是什麼高興的事情一般。
“我本以為……我的命運也就這樣了,但,沒想到死了這麼多年之後,還能遇見你。我真的很高興。”
紅衣少女咬了咬嘴唇,拚命的忍住眼中快要滾落出來的眼淚,努力的繼續彎起眉眼,露出笑顏:“你是要來誅滅厲鬼的吧?快些,我現在好不容易才能掌控他的身體一會兒……”
她輕聲道:“你殺了我吧。”
“我不……”
“對我來說,也是一種解脫。我已經被困在這裡,困的夠久了。”
“不要!”
見他憤怒痛苦的否定了她的要求,伊荼娜的嘴唇動了動,似乎還想要說些什麼,但隨即神色一頓,沉默了半晌後,她閉上了眼睛:“我沒有辦法出來很久……對不起,他要醒來了——”
她化作了一片虛無。
隻留下最後一句話:“……我真的,很喜歡你。”
伊荼娜徹底離開了他的夢境,並同時離開了厲雀的夢境。少年再一次看見自己專心致誌,全神貫注守護著的“睡美人”消失不見,頓時又爆發出一陣狂躁的怒吼。
那怒吼像是一個徹底驚醒徐逸仙的信號,他茫茫然的立在叢林之中,環顧四周,不見八重雲天,不見自己的師弟、也不見……那個名為……的少女。
徐逸仙頓了頓——她叫什麼來著?
他應該是知道她名字的!但是——關於她的一切記憶似乎都在快速消散。
她的聲音、她的長相、她的名字……
就像是他從來就不曾記得過。
而沒有了魅魔的安撫,厲雀對於外來人再無手下留情的意識,他轉瞬之間便出現在了徐逸仙的麵前,一句廢話都不多說,便要朝著這個闖入者宣泄他那噴薄而出,根本無法控製的憤怒與痛苦。
徐逸仙隻是怔怔的站在原地,看著地麵發呆,直到厲雀已經衝到麵前,他才愣愣的抬起頭來。
厲鬼呼嘯著從他的身體上穿過,就像是穿過了一堵牆,一棵樹,一座山一樣,毫無殺傷力。
厲雀驚疑不定的停了下來,而徐逸仙卻毫不意外,以他的修為,這隻厲鬼根本就無法傷害他的身體,更彆提觸及他的精神。
他跟著轉過身去,定定的注視著厲雀的麵孔——那是一張完全陌生的年輕麵容。
儘管長相俊秀,眉目如畫,可徐逸仙並不會錯認,這是一張完完全全屬於男性的麵容。
可是,按照她之前的說法,她就在這裡。
在這隻少年模樣的厲鬼體內。
“讓她出來。”他說,“讓她再來見我。”
厲雀不知道他在說什麼,他隻覺得自己受到了挑釁,於是依據本能中的狂暴,驀地壯大了身形,森森鬼氣一下子將他的身形擴充至身高三米多的黑色巨人,他嘶吼著拍下掌來,想要像拍死蟲蟻一般,將站在自己麵前的徐逸仙拍扁。
而他的身體一放大,那些從未被他消化的靈魂們便掙紮著在他的體表露出了模糊的輪廓和形體。
他們哭泣著、尖叫著、向外狂亂的揮舞著手臂,好像外麵會有人握住他們的手,將他們抽離出來一樣。
這其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徐逸仙的目光飛快的在上麵掠過,但始終沒能找到自己想要見到的那個少女。
她被壓到更深處的地方去了嗎?
他明明可以保護她!如果當時他真的在她身邊,她絕不可能就此喪命!可是為什麼!為什麼!要在一切都無法挽回的時候,才讓他們見麵!?
徐逸仙的神色森冷的看著厲雀,恨恨道:“我不會殺你,但你也不能再繼續待在這裡,危害蒼生!”
……
岩朗正靠在窗邊,讓窗外的陽光落在他半邊身體上,眯著眼睛曬著太陽。
魅魔躺在屋內的床榻上,日上三竿了,也沒有任何起床的意思。不過狼妖不在乎這個,他的傷勢恢複的速度很快,他心中盤算著,大概還要多久,就能重回巔峰。
這時,屋外響起了一陣敲門聲。
岩朗抽了抽鼻子,嗅到了一股難纏的氣息——那是之前在他和伊荼娜大婚之夜時,來過一次的修仙之人。
岩朗站直了身體,察覺到了來者不善。
該慶幸來的不是代掌門莊子真嗎?但薑玉鳴……
他皺起了眉頭,“嘖”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