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薇推開門時,沒想過會看到這麼多人。
《山海錄》劇組能數得上的大佬,此刻一小半都擠在江燁房間裡,柏導和張製片兩個也在,也不知道在討論些什麼,氣氛很僵硬的樣子。
張製片和幾人大馬金刀地坐在沙發上,柏導拉過書桌旁的椅子和事老似的坐在床邊,而江燁一個人坐在那張寬闊的雙人床沿,雙腿交疊,腿上擺著一本攤開的劇本,側麵對著所有人,連背影的氣場都很高冷。
在場各位大佬們似乎也沒想到這時會有人推門進來,一時討論聲停住了片刻,然後開口打破沉默的是柏導,“小薇啊,來找人?”
江燁背對著門口,聽到這句話才回頭看了一眼,他沒說話,隻是靜靜看著她。
這場麵多多少少讓人有點進退兩難,畢竟這似乎是大佬們的討論現場,不是自己目前這十八線的身份所能參與的局。
但看今晚這氣氛實在有些微妙,紀薇還是詢問地看了江燁一眼,他搖了下頭,示意沒事。
本來還摸不著頭腦,但看到江老師這種粉飾太平專用反應,她一下就懂了這場子果然不簡單。
再看一眼房間裡眾人坐的位置,很有一種張製片領著幾人在逼宮,而柏導在旁勸架的既視感。
怎麼,這些人是組團來刷江燁的?
紀薇頓時挑起一個假笑來,“各位老師們在討論些什麼呀?”說完在大佬們的矚目下幾步走進房間,直接越過柏導,堂而皇之地在江燁身旁坐下,就像是一群老虎獅子豺狼中,突然闖進一隻狐狸。
但紀薇這隻狐狸格外鎮定,她極其自然地探頭去看了眼江老師膝頭劇本,就見翻開的地方是最後幾頁,臨近結局的部分。
她頓時明白了。
最近劇組裡私下都在傳,說結局可能要大改,畢竟這是影視劇,得考慮市場反應。書裡那個原結局就太虐了,哪怕製作的時候再怎麼貼合原著,也不能最後搞一個全員團滅的結局出來找罵。
所以他們是來勸江燁改結局的?
紀薇托著下巴坐在旁邊,就聽到這群大佬們把幾年前萬千粉絲們強烈要求主角複活的那一幕場景又現場重演了一遍。
“……原來的結局是更符合原著走向,隻是做這一行還是要考慮觀眾反應的,如果是他們不能接受的結局,那我們就不能這麼拍。”張製片說,“文藝片可以想怎麼樣就怎麼樣,但我們做影視劇的必須得跟著觀眾走才行。”
柏導不愛聽這種話,但也覺得結局隻有改,可這麼久也沒見江燁表態,便在旁邊委婉建議,“其實我們可以多拍幾個版本的結局,等最後發行時再定。”
張製片無所謂拍多少版本,反正最後不是這個結局就行,“這個法子可以,江老師你看呢?”
紀薇看了看江燁,本以為會看到他一臉冷漠或者煩躁什麼的,已經做好了他等會跟張製片開撕時在旁幫腔的準備——雖然聊勝於無,但她作為演員至少嗓門大點。
但誰知江燁麵上卻沒什麼表情,一副早已料到如此的模樣,隻是把膝上的劇本合了起來,聲音極為冷靜,“讓我考慮下,今晚就到這吧。”
張製片以為這就說成了,頓時喜上眉梢,又說了幾句好話後就走人了,根本沒再多留。
柏導離開之前倒是在江燁麵前站了一下,似乎想說什麼,但最終隻是歎了口氣,便跟著張製片他們一起出去了。
他們都走光後,房間裡就隻剩下兩個人了。
江燁隨手把劇本‘啪’的一聲扔到了床頭櫃上,然後側頭看了一眼自己。
好像在等她說點什麼的樣子。
這時候她能說啥?雖然剛剛也沒發生什麼激烈衝突,但紀薇卻總感覺自己像是站在硝煙褪儘的戰場上。
江老師真的是命中注定的孤兒體質,不管是段如蕭還是柏導,哪怕開始都是知己好友,總免不了因商業化而站在不同的陣營。
就好像他無論身邊有過多少人,最後也都會變得孤身一人。
紀薇這麼想著,越看江燁越像一人走著獨木橋的小可憐,再一細看,就覺得他這些日子真是瘦了不少,腰都快比自己細了。
也不知是不是被他那些腦殘粉給影響了,竟頓時升起一種不合時宜的慈母心來:“嗯……我剛買了點零食和麵包,你要不要吃一點?”
她說完真的回自己房間,拿來了兩大包零食滿滿當當堆在他床上,就像是一個打算把憔悴許多的女朋友投喂成豬的那種鋼鐵男友。
江燁盯著那一堆花花綠綠的零食包裝,半響才看了看她。
“怎麼了?”
“沒什麼。”江燁拈起一個牛肉乾在手裡摩挲片刻,不知他怎麼想的,竟撩起眼皮看她一眼,“要喝酒嗎?”
“哈?”這是什麼走到這一步的?紀薇不太明白,“你想喝酒了?”
“嗯。”
紀薇還以為江燁要跟自己出去喝酒,沒想到他竟從床頭櫃抽屜裡隨隨便便就抽出來一瓶威士忌來。
……居然床頭櫃藏酒,她麵無表情地看著他遞來的酒杯,開始懷疑江老師是不是真的有點酗酒傾向。
想到上輩子他的酗酒傳聞,紀薇怕自己這回助紂為虐,一邊幾口喝乾了自己那杯,一邊很發愁地嘴上勸他,“今晚還是少喝點吧。”
見她這言行不一的舉止,江燁短促地笑了一聲,卻沒有回答,也沒有看她。
他低頭看著攥在指間的酒杯沉默了一會兒,然後突然語氣頗淡道,“如今觀眾想看什麼,資本就拍什麼,所以市場隻容得下一種作品——討好觀眾的作品。”
“……嗯。”怎麼突然就開始說起這種她接不上的深刻話題了,紀薇對此沒有任何想法,隻好撐著下巴看他,“那你準備跟市場對著乾?”
江燁突然就笑了,但眼睛裡卻沒有一絲笑意。
“沒有,你太看得起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