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江燁沉睡般俯在浴缸邊上,從他手臂下蜿蜒而出的紅線就像是在蠕動著一般,紀薇皺了皺眉,再仔細湊過去一看,心頭頓時漏跳了一拍。
因為那根本不是什麼線,而是……血。
夢境中的時間流逝不定,紀薇僅愣了片刻,就見那一脈細細的血線順著缸壁流入水中,絲絲縷縷的鮮紅色就在水中飛快暈染開來,那抹刺眼的紅色越來越深,江燁蒼白清瘦的身軀轉瞬便被一池血水所環繞。
草了草了草了……紀薇蹲在這像是凶案殺人現場邊上,很沒出息地感覺自己有點暈血,頭冒虛汗腿發軟。
就算明知是夢境,但這也太真實了,紀薇心驚肉跳,用顫抖的手將他壓在身下的左臂小心翼翼拉出來,那截冰冷濕滑的蒼白手腕上有道被深深割開的口子,她倒吸一口冷氣。
江燁就在這時緩緩睜開了眼。
他無力地倚在浴缸邊,因失血過多而難以動彈,但眼底卻是一片平靜的空洞。
他垂眸看了眼被她拉著的手腕,神情漠然,好像不覺得那傷口多嚴重,甚至像根本感覺不到疼。
然後他緩緩地轉頭看了她一眼,皺起了眉,像是不解她為什麼會在這裡。
紀薇卻沒時間管這些,她誠懇希望自己學過急救,而不是滿腦子一片空白。
她也不知該怎麼辦,下意識就用雙手捏緊江燁的手腕,想讓出血速度慢下來,但這麼一壓後,血卻更快地從那道傷口湧了出來。
媽呀……更草了!紀薇手忙腳亂地扯了個毛巾裹住他的傷口,但效果很不好,血色很快就洇透了白色的毛巾,那觸目驚心的鮮紅色映著他失血慘白的肌膚,竟有一種病態的靡豔。
這慘然的豔麗讓紀薇心跳瞬間飆升至180,她腿一軟跪在了浴缸邊,正好跟低頭看過來的江燁對上了視線。
她這個完好無恙的人一臉驚恐無措,血流了一池子的江燁卻一臉從容安然,好像他根本不是泡在血水中,而是正躺著休息。
紀薇:……真他媽是皇帝不急太監急!
她氣急敗壞地抖著手打開手機撥120,撥到一半才反應過來——
沒必要恐懼,這隻是一個過往記憶構建起來的夢境,是一段發生在江燁身上的過去罷了。
眼前一切雖然真實到可怕,卻不會影響現實。
意識到這點,紀薇一屁股坐在浴缸邊上,終於鎮定了些,這才回頭去看血池子裡泡著的年幼版江燁。
他靠在浴缸上安靜地看著她,整個人泡在血紅的水裡,漆黑的發絲和眉眼,慘白的肌膚毫無血色,像一隻沒穿衣服的妖異水鬼,明明血流得都快要死了,卻還一臉的平靜。
紀薇被他這淡定樣子給氣了個不輕。
也真是絕了,這麼多血……真不知他當時失血成這樣是怎麼活下來的,而且傷口割得那麼深。
紀薇想起上輩子江燁從不在自己麵前摘下手腕上那塊石英表,意識到可能不是他有強迫症,那隻是為了遮住手腕上的疤。
那道血淋淋的傷口還在流血,她有點看不下去,索性彎腰撈起江燁已經掉到水裡的手。
他的手摸起來涼冰冰得像個死人,但她還是堅強地撿起被扔到旁邊的薄毛巾在他手腕上係了個白色的蝴蝶結,至少遮住了猙獰的傷口,眼不見為淨。
紀薇皺著眉做完了這些,見江燁的頭垂得越來越低,便伸出手摸了下他的頸動脈,見心跳很微弱,但還算平穩,便起身去把浴室的燈給打開了。
一片白光瞬時打下來,照亮了這十幾平米的空間。
她感覺好多了,但江燁卻仿佛覺得光線過於刺眼,他閉著眼,睫毛一顫一顫的,有些意識不清地喃喃自語。
紀薇彎腰低下頭,聽到他在輕聲說‘冷’,‘好冷’。
紀薇:“……”失血這麼多不冷就怪。
但她也沒什麼止血的辦法,隻好等他夢醒了。
不過讓他暖和點還是能做到的,紀薇想了想坐在浴缸邊,將俯身靠在冰冷浴缸邊上的江燁拉了起來,讓他靠在自己腿上。
“這樣好點沒有?”她彎下腰問。
“冷。”
“好冷。”
他還是無意識地重複著這兩句。
紀薇隻好把他往身上又拉了拉,然後彎下腰,把自己當成一個自動發熱的毯子抱住他的整個上半身。
片刻之後,那低喃輕了一些,但還是在說冷。
真這麼冷,當初乾嘛要這麼做。
到底是為了什麼?
紀薇歎了口氣,心想他上輩子在酒店裡真正割腕自殺的那次,是不是也是這樣的冷。
一個人躺在冷水裡,漸漸失去意識和體溫,然後一點點地脫離這個世界。
那個時候就算他說了冷,身邊也沒有任何人會聽到。
更沒有人可以在那時候抱住他。
紀薇認命地抱得更緊了一些,低下頭看他。
印象中除了被關在車裡的那回,江燁在自己麵前從來沒有露出這種模樣,即便是那時,他也是冷靜而不可侵犯的,身上氣場清冷而強大,但如今……如今他靠在自己身上,就像是一隻垂死的白天鵝。
所有的冷傲都已消褪,隻剩下汲取暖意,尋求一點點依靠的本能。
紀薇一動不動地給他當了一會兒的加熱抱枕,感覺自己就像是那個把凍僵的蛇放在懷裡的農夫,沒一會兒江燁身上的水就浸濕了自己的衣服,弄得她也有點冷了。
就在她糾結著要不要放下他的時候,江燁好像恢複了點意識。
他沒有再說冷,而是聲音很低弱地道,“放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