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還好,畢竟她也是個活生生的人,再怎麼堅強也不是不會疼,所以平時也挺注意照顧自己傷口的。
拍幾場大雨戲的時候,韓導也千叮嚀萬囑咐她彆沾水,甚至親自盯著她在腿上膝蓋上纏繞了一整卷保鮮膜,確保一切保護措施做到位,絕對不會滲水進去,才允許她上場拍攝的。
但之前劇組拍攝進度已經嚴重拖後,如今隻剩最後十天左右,要一口氣拍完所有剩下來的戲份。
那隻有每天的拍攝時長一加再加。
再怎麼多加小心,也抵不住這樣的拍攝強度。
結果就是原本漸漸愈合,已經開始結痂的傷口,不知從何時開始有點發炎的跡象。
也因此,她雖然答應了韓導,但一直沒敢跟江燁提自己恢複拍攝的事,想著先斬後奏,等拍完了再跟他說實話。
前幾天江燁很忙,每次隻是匆忙說兩句,但今天……他這個時候來電話,一般都會多問幾句,不知道還能不能蒙混過關了。
紀薇歎了口氣,一隻手鬆開繃帶,去拿枕頭旁的手機。
為了不讓語氣泄露自己的心虛,她儘可能地少說話。
他問她感覺怎麼樣。
紀薇說,“挺好的。”
傷口恢複得怎麼樣?
她睜著眼睛撒謊,“快好了。”
江燁像是能猜中她的想法似得,淡淡告誡說那也要聽醫生的靜養兩周,不要勉強自己做什麼,身體重要。
紀薇把頭埋到了被子裡,幾乎聲若蚊蠅地訥訥道,“……知道了。”
才說了三句話,他便很敏銳地覺察出了不對勁。
“……你怎麼了?”
紀薇乾咳了一聲道,“沒什麼,就是有點困。”
“有什麼事的話,可以跟我說。”
“真沒什麼。”她坐起身來,輕聲道,“……我挺好的,你彆擔心。”
江燁在那邊沉默片刻,不知是察覺到了什麼,“紀薇,說實話。”
他這話一出,還連名帶姓地叫自己,紀薇腦門都開始冒汗了,“能有什麼事……”她很艱難地試圖開玩笑自嘲,“難道你還想像上次那樣,再過來處理一次我的爛攤子嗎?”
她本意是想說——上次他擔心過來看,不也什麼事都沒。
但江燁聽了反而沉默了。
片刻後,他輕聲道,“這邊事還得再過幾天,有急事的話,我可以派人過去處理。”
他聲音裡有隱約的歉意,紀薇感覺到了,但她不想他覺得自己似乎很慘什麼的。
她用肩膀夾住手機,試圖讓自己的語氣輕鬆起來,“開個玩笑而已,真的沒事,我之前受過的傷比這嚴重得多的是。”
江燁一時沒說話。
紀薇隻好道,“真的,畢竟我自有記憶起就開始跟男生打架了。”
他卻似乎不太相信她竟然能打人。
“打架,你嗎?”
雖然他看不到,但紀薇還是歪了歪頭,“對啊,你不信嗎?”
電話那頭,江燁低低嗯了一聲,“……確實挺難想象那個畫麵。”
聽到他這語氣,她不禁小小地翻了個白眼,真心實意地‘切’了一聲,“我又不像你……”
“嗯?”
“畢竟你是書香門第,大戶人家出身……而我不一樣。”
她在街上跟混混打架、在網吧裡通宵、在學校裡鬨得雞飛狗跳的時候,他在當他手不離書的安靜美男子,似乎還是自小身體不太好的那掛安靜美男子。
紀薇越說越覺得自己有道理,“所以你覺得這就很嚴重了,但這對我而言真的沒什麼,我沒你想得那麼——”她思索了一下用詞,“嬌弱。”
江燁在那頭輕輕咳了一聲,似乎被她這一通形容得有點彆扭,“……也不算什麼大戶人家。”
“不,很大戶了。”
最後掛電話前,江燁對她似乎已沒什麼懷疑了,隻道,“……那你好好休息,有事記得跟我說。”
“好的,晚安,你也早點休息。”
於是江燁這兒算是成功混過去了。
紀薇決定等這部分拍完了,再去跟他承認實情。
第二天,她早早到了片場。
換完戲服化完妝後,紀薇剛開始溫習劇本上的台詞,韓導便過來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抬眼笑了下,“早啊,導兒。”
韓導俯下身對她道,“昨晚江老師問起進度,我跟副導算了下,我們最多再拍三天就能拍完了。”
紀薇整個人直接愣在了原地。
韓導還以為她在驚訝拍攝速度,哈哈一笑後樂嗬嗬地道,“我其實也沒想到最後真能趕上進度。”
紀薇勉強也跟著笑了下,“那他……江燁昨晚說了什麼嗎?”
“也沒說什麼,他聽起來似乎也挺驚訝的,還問我怎麼回事,我說多虧了你。”
“……”
大概是她臉色太難看,韓導也有點不確定了,“我還以為他有什麼話要跟你說呢,他什麼都沒跟你說嗎?”
紀薇笑得要多難看,有多難看,“……沒有。”
她站起身,一臉陰鬱的鎮定,“我去趟洗手間門,抱歉。”
紀薇背著手,用這身戲服所能走出的最大步幅急匆匆地離開,身上小郡主的綴著金線的黑色裙擺高高蕩起又落下,遠看宛如鷹翼扇折。
但走得這樣威風八麵,腦子卻在思考一件慫得沒邊的事。
——她準備在被揭發之前,先主動自首,給自己爭取個坦白從寬。
結果在洗手間門裡蹲了五分鐘,外麵人來來走走十幾個,她握著手機還是沒撥出去那個號碼。
最終紀薇歎一口氣,望著這景區廁間門上方一小塊四四方方、汙漬斑斑的天花板,沒出息地決定還是晚上再坦白吧,免得等會拍戲狀態受影響。
回來路上,紀薇路過還在布置燈光的拍攝現場,透過各種高高低低的攝影機和燈架,她看見韓導剛剛站的那個位置此刻已經沒人了。
但那邊地上擺著一個眼熟的黑色行李箱,上麵好像被人隨手擱了件衣服。
紀薇腳步一頓,半天才邁開步子繼續往那走。
結果走得越近,發現自己越完蛋。
因為那搭在那熟悉的行李箱拉杆上的,是一件她更熟悉的羊絨大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