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燁知道紀薇也是好心,便順著她意思多少吃了些。
誰知這先例一開,縱得她膽子越來越大。
過去在他麵前還有點乖巧的意思,如今卻徹底不裝了,一點點本性畢露。
之前他工作時,她如果在旁邊做點什麼,都會客氣問一句‘我是不是打擾你了?’。
他那時覺得她過於小心翼翼,好像有點怕他畏他,所以很少拂她麵子。
卻沒想到她不怕不畏時比誰都膽大包天。
江燁此前從來都是指點彆人,很少被人管到頭上來,也向來沒誰敢這麼乾,但紀薇卻真的敢。
那晚他在看崔塚的《野犬》,正凝神思考影視化的改編方向時,眼前驀地便伸過一隻纖細修長的手,二話不說便替他合上了書。
“很晚了彆看了。”她的指甲尖尖,就那樣把書懶洋洋地往旁一擱,然後胳膊肘支在床上,閒閒地拍拍身邊空出的位置,“該睡了,江大作家。”
那姿態霸道又自然,見他看過去,她還一臉泰然自若地衝他勾唇輕笑,眉眼魅惑又勾人,一頭精心打理的墨色長發散落肩頭,像是自知美貌,便做什麼都很理直氣壯。
江燁知道交往越久,越顯本性。
當初金鈴嬌氣,宋蘊粘人,卻都不及紀薇霸道得令人難以招架。
有天睡前他進衛生間淋浴,聽到有人敲門問他在不在,片刻之後門口紀薇的聲音很鎮定地傳過來。
“在啊,不過他已經睡了。”
江燁聽得她這麼草稿也不打便睜著眼說瞎話,頗覺無奈。
外麵聲音還在繼續,似乎是有人問了些什麼。
紀薇的聲音又平靜響起,是掩飾也懶得掩飾的強詞奪理,“有水聲怎麼了,那是我在浴缸放水準備泡澡,有什麼問題?”
又有人說了句什麼,調門挺高的,聽著似乎有點生氣。
紀薇倒一點沒當回事,她甚至笑了一聲,“你說得對,江燁確實不是我一個人的。”頓了頓,她聲音涼了下來,“他是他自己的,不是為彆人活的。”
聽外麵幾乎要就此吵起來,江燁洗到一半,隻好披上浴衣出來看情況。
紀薇似沒預料到他會出來,她扭頭看他一眼,一邊用目光阻止他過來,一邊直接閃身擋在了門口,不讓那些人往裡看,“真有問題想請教的話,下回早點來,我保證不攔著。”
說完她理也不理外麵的人,直接門一關回頭對他皺眉道,“彆慣著他們這種習慣,不然以後老是這麼晚過來找你,你還睡不睡了。”
江燁倒沒料到她會這麼生氣,他無奈道,“劇組裡這個點其實不算太晚,你之前不也夜夜晚睡?”
她沒好氣,“我熬點夜沒事,又死不了。”
江燁想說他熬點夜也死不了,他沒她想得那般脆弱不堪,不然在此之前早便死了,但她卻忽然抬頭看他一眼,神色複雜地小聲問他是不是生氣了。
倒不是生氣,江燁歎一口氣,“沒有,隻是你何必跟他們過不去。”
紀薇不吭聲,他便輕聲道,“有沒有想過你今晚是說痛快了,但他們以後在背後會怎麼說你?”
藝人在圈中的風評如何,有時就是這麼一嘴一舌說出來的——積毀可以銷骨,有時幾段流言便足以毀了一個演員全部前途。
紀薇聞言卻眉眼淩淩,唇角撩起一個涼極了的笑,“我怕他們?”
上輩子基本上是一片罵聲裡一步步走出來的,多少刀光劍影口誅筆伐都曆遍了,現在哪還怕人背後嚼點舌根?
紀薇離開門邊,挺直了脊背往床邊走,臉上一副什麼都不在乎的冷然,“他們要罵便罵,我無所謂。”說完,她往床上一躺,轉過臉來卻又朝他嫣然一笑,“睡吧,晚安。”
——變臉倒變得極快。
過去對金鈴和宋蘊,江燁尚且還算是能應付,如今卻拿紀薇有點沒轍。
他也曾想過,是不是不該這麼縱著她。
但他卻也同樣看得明白,紀薇過去的甜言蜜語和千依百順,大半是刻意接近的討好手腕。
如今這一身毛病儘顯,驕縱又霸道得甚至出格到令人頭疼,反倒是大半出自真心。
可能是因為這次她受傷,他陪了她幾天的緣故。
也可能是漸漸了解彼此過往,叫她慢慢敞開心扉。
江燁能感覺到紀薇在一點點向自己敞開,像一隻野性十足的獸願意漸漸信任他,對他開始露出柔軟的腹部,也不再介意被他看穿一身尖牙利爪……她甚至開始在自己身周圈出一片屬於她的領地。
他每次下筆皆是人性,也因此能看清人性最兩難之處——這世上往往偽裝的假意最甜蜜,虛偽的麵具最動人,因為專注於迎合,所以輕易不會得罪人。
反倒是真心太過真實反而處處帶刺,明明付出卻並不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