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客套話後,元昭才知道,曹乙不僅敢入觀一坐,還敢在觀裡住一宿。誰讓他來的時辰選得好,辰時出發,夕食才到;等用完夕食,天黑了,得留宿。
定遠侯不在山裡,沒有聖上的旨意,禁衛營不必派人在山腳紮營,山腳的巡防由侯府的親兵和侍衛來完成。
因此,護送賞賜的侍衛們在山腳設營帳歇息。三名內侍,包括曹乙留在觀裡陪小郡主聊聊天。
從曹乙的口中得知,原來鳳氏是受人蠱惑,一時糊塗才命人將她攔在城外。是太子為她鳴不平,與鳳氏麵聖,為她四姊姊討了封賞,打破琅牙琴不祥的流言。
另外,得知寧馨鄉君對方氏一家從輕處置,孟太後大加讚賞,賜了一名女官給她作陪嫁。
有太後賜的女官服侍,四姊姊將來在婆家更有倚仗了。
元昭聽罷,當然要再次朝京城的方向跪謝皇家的恩德。至於父親懇求聖上讓她長居丹台山一事,身為人女,自當遵從。
另外,既是舊識,有些話說得比較直白——
“聽聞侯府的卓夫人在此陪伴郡主,她琴藝高超,不輸於當世名家,不知郡主可習得一二?”席間,曹乙笑吟吟地問。
“我三娘的琴藝在府裡確是拔尖的,不輸於名家則言過其實了。”元昭微笑道,“習之多少不敢自誇,太子殿下賜琴時所贈的幾首曲子,我倒學了兩首。”
“哦?不知奴婢可有福分見識郡主的琴藝?”
“有何不可?”元昭示意身邊侍候的蓮裳把琴取出來,道,“三人行必有我師,牙伯幼時受儘世人冷落,不惑之年驚豔列國,世代傳頌,憑的可不是福分。”
曹乙聞言淺笑,身形微微前傾,一副受之有愧的姿態。
......
可不是麼,他能成為太子的親隨,憑的可不是什麼虛無縹緲的福分。成為太子親隨,他才有資格坐在這兒聽一位郡主彈琴,這是本事。
這位小郡主,打小就是個機靈鬼,分得清好歹,知道抱誰的大腿最靠譜。
不由想起,當年小郡主在宮裡橫行霸道時,遇見陌生的宮婢內侍張口就要賞一丈紅。但每次遇到他總是伸手要糖吃,那段日子,他成了侍婢們的大救星。
此時此刻,聽著當年那位小克星彈奏的悠揚琴聲,回味當年的一些往事,除了幾分感慨,更多的是啼笑皆非。
夜涼如水,孤立於林的觀宇,遠道而來的客人,性格溫和禮儀周全的小主子,形成一幅溫馨和諧的畫麵。
宴至亥初,曲終,賓主多敘了兩句。而後人散,一夜無話。
翌日淩晨,曹乙等人在寅初啟程,於午時回到京城。東宮,太子殿下恰好用過晝食,躺在內室假寐,一邊聽著曹乙的彙報。
“她當真會彈?”
“當真會。”曹乙恭敬道,“那時不僅奴婢在場,李內侍、周內侍也在,親眼所見,親耳聆聽。”
除非小郡主有神靈庇佑,否則,在他們三雙眼睛的盯視之下,她如何作弊?
“那首《煙雨令》彈得略微生疏,郡主說她剛學沒多久,仍需多練。”曹乙一五一十道,“照奴婢看,郡主年幼,閱曆尚淺,就算熟練也彈不出曲中神韻。”
編那首曲的樂師是一名家道中落的官家子弟,今朝的。先帝當年整頓朝野上下,不少擁護北蒼的忠臣被斬首,而底下受他們牽連的官員不計其數。
這名男樂師便是其中之一。
昔日清貴的官家兒女,如今淪為春雨蹁躚下的花泥,成了討新貴歡心的玩意兒。......
幸蒙太子殿下仁慈,在男樂師險些被打死時出手相救,將之帶回太樂府。
個中艱辛,豈是錦衣玉食、無憂無慮的小郡主所能體會的?
“是孤疏忽了,”之前讓人送曲譜隻是附贈,隨口一句,不曾細想,鳳丘凝神想了下,“換幾首歡快的曲譜給她,小孩子家家的,彈什麼傷春悲秋的曲兒?”
“諾。”
“對了,她對以後長居丹台山一事有何異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