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柳湄死狀之淒慘, 讓狄其野把心間頭回生出的若有似無的醋意, 霎時忘到了腦後。
二人下了馬, 狄其野不忍地問:“這楊平怎麼回事?”
不論柳氏做了什麼, 都不該被如此殘忍對待吧?
顧烈知曉柳湄給楊平下毒, 可也覺得罪不至此,於是看向密探。
那密探抹了把臉, 像是變戲法一般, 僅僅是神情眉目的細微調整,整個人的氣質就從平庸無奇一下子恢複成了略帶邪氣的俊美公子。
狄其野順著顧烈的目光,這才注意到原來一直杵在那等候顧烈問話的是薑延。
難怪牧廉站在不遠處目光炯炯地盯著……
薑延回答得非常明了:“王後小產, 查出柳氏長期在獻給楊平和王後的蜜餞中下罌_粟毒, 東窗事發後, 有侍女揭發柳氏曾在夢中呼出主公的名字, 楊平懷疑柳氏腹中不是其子,故而剖腹取子, 滴血認親。”
顧烈心道不好。
狄其野都不知是該先驚訝滴血認親這種不科學手段, 還是先把醋吃回來,涼涼地對著顧烈笑了一聲。
“怎麼?”顧烈裝傻問。
狄其野輕哼一聲,對地上屍首感歎:“滴血認親,愚昧害人。”
禦醫張老聽聞北燕皇室發生慘案,慢慢踱步過來,發現還真是一點救人的餘地都沒有, 死得透透的, 抬首聽到狄其野這句話, 很是讚同地點點頭:“狄將軍所言極是。”
聽他們都這麼說,薑延好奇地問:“滴血、合血,這二種認親之法,難道有什麼差錯不成?”
自古以來,若是骨肉有疑,隻有兩種方法可以查驗:一是滴血法,適用於親人已故去的情況,將血滴在親人白骨上,若能滲入,就是家人,若不能滲入,就是外人;二是合血法,適用於親人尚在的情況,將二人血液放在一碗水中,若能相融,就是至親,若不能相融,就毫無關係。
這兩種方法合稱滴血認親,沿用至今,從未有人生疑。
張老興致勃勃道:“老夫試過,就滴血法而言,若是剛死之人的白骨,滴什麼都無法滲透,葬下去再挖出來的,滴什麼都能滲入白骨中。合血法更不可靠,隻要是碗清水,任兩個人的血都能融到一起去。”
張老說的這番話,要是讓旁人聽去,不罵他是老瘋子,也要對這個大膽包天拿人骨試驗的老頭敬而遠之。
好在在場的都不是一般人,狄其野是穿越的,顧烈當了一輩子帝王見多識廣而且最擅長不動聲色,薑延是個行於暗地的密探,牧廉乾脆是個小瘋子。
薑延隻是驚訝,驚訝過後,他低歎道:“若果真如此,從古至今,出了多少冤案?怎的都無人生疑?”
這個問題的答案,狄其野認為再明顯不過:“滴血認親,被懷疑的多是女子,在你們這,女子總是受苦的。婦人一旦被認為不貞,她和她的兒女就立刻被排斥,有幾個人敢冒著被潑汙水的下場為她說話?”
狄其野說的話,比張老言論更為出格,連張老都若有所思地看著他,隻有顧烈對他的語出驚人習以為常。
牧廉分神把狄其野的話想了想,一時想不明白,轉而繼續盯著薑延,好奇地問:“那為何柳嬪腹中子的血,與楊平並不融合?”
薑延被盯得忍不住飛快地看了牧廉一眼,然後正經回答:“水裡加了白醋。”
狄其野一挑眉。
張老感覺不該聽下去,對顧烈行了禮,慢悠悠地回去了。
“王後安全嗎?”顧烈這才想起問。
“安全,她隨機應變,自己也準備得十分周全,有咱們的人跟著,沿途為她診脈熬藥。”薑延拱手答,然後主動說,“屬下明日就啟程回燕都監測。”
牧廉的眼神瞬間不亮了。
顧烈掃這二人一眼,擺擺手:“也不忙,你先下去吧。”
這話說完,薑延下意識領命,但還沒想明白主公是個什麼意思,就被牧廉拽著拉走了。
顧烈忽然聽狄其野有意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怎麼了?”顧烈問。
顧烈到底是真傻,還是假傻,這是一個問題。
狄其野故意問:“柳湄為何會在夢裡叫主公的名字?”
“本王怎麼知道?”顧烈坦然回答,轉頭吩咐近衛,“將這對母子收棺葬了。”
近衛領命而去。
狄其野覺得顧烈又在裝傻,挑眉反問:“你當真不知道?”
顧烈翻身上馬,狄其野也駕上無雙,兩人再度並馬前行,顧烈依然坦然回答:“本王當真不知道。”
“也許人家遊園一麵,就對主公你一見鐘情,才會念念不忘,日思夜想,”狄其野忍不住酸溜溜地說,他也的確是這麼猜測的,這事根本沒有其他合理解釋。
顧烈卻像是聽了什麼笑話似的,搖頭道:“怎麼可能。”
這回答就讓狄其野奇怪了,他又把吃醋給忘了,反問:“怎麼不可能?難道你還覺得你比不過楊平?”
顧烈當然不會覺得自己比不過楊平,平心而論,無論是做人還是當皇帝,楊平都沒有和他比較的餘地。
“你為何非把我和這兩人扯一塊,”顧烈難得有些不悅,皺眉說,“柳氏心悅楊平,跟我與楊平孰優孰劣有何關係?”
狄其野覺得自己很冤枉,沒好氣道:“是我扯的嗎?柳氏夢裡喊你的名字,最後還成了我的不是?”
顧烈看他氣衝衝的,倒把那點微末的不悅消了,笑道:“不是你的不是,也不是我的不是,那為何還煩心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