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狄其野心有猜測, 恐怕薑延是看出他和顧烈關係了, 所以淡定地等薑延開口。
事實也確實如此。
薑延畢竟是這群人中唯一的資深斷袖。
雖然他自己總是遇人不淑,碰到牧廉這個小瘋子之前也沒啥經驗,可兩個男人眉梢眼角有點什麼,薑延看得很準。
說實話, 一開始他都不敢往那方麵想, 一個勁兒地告訴自己這是君臣情深,到最後實在是騙不了自己了,還是被嚇得夠嗆。
這是兩個什麼人?大楚的擎天巨擘。他們倆談上感情了還得了?一般人鬨個彆扭斷個關係, 傷筋動骨痛徹心扉了不得了,這兩人要是鬨個彆扭斷個關係, 大楚朝堂都得抖三抖啊。
所以薑延為這二位主子提心吊膽,生怕他倆出點什麼事。
薑延是錦衣近衛指揮使, 陛下手裡一把刀,沒有比他更近的天子近臣了, 在宮裡來來去去, 幾乎每日裡看著, 慢慢琢磨出味來,陛下和定國侯這戀愛談的,還挺有意思。
一般而言,不論男男女女, 感情中總有一個強勢一個弱勢,普通男女間往往是男子強勢。而兩個男子之間,正經談感情的太少, 真要談起來,也總有一個弱勢些,自覺退一步。
薑延自己和牧廉,按理說是牧廉比較弱勢,但這小瘋子不可用常理猜度,薑延自己又是個百依百順的癡情種,所以在臥室之外,基本是個勢均力敵的意思。
同樣,按照常理,定國侯和陛下談感情,應該毫無疑問是陛下更強勢。
從古到今,和皇帝談感情的,通常叫做男_寵,或貶稱為佞幸,總之是沒什麼好話,其地位也可見一斑,被寵的被幸的,都是靠著皇帝生活,就彆談什麼地位了。
可狄其野是定國侯,為打出打下半壁江山的大楚兵神。
這麼一來,加上陛下這個情深似海的勁頭,或許也能算是勢均力敵,可在薑延觀察看來,怎麼隱約覺得,陛下甚至還低了一頭啊?
薑延越看著,越覺得不大對勁。
要說陛下弱勢,那也不對,定國侯明顯被陛下控在手裡呢。要說陛下強勢,似乎也不對,實在沒見過誰家皇帝對彆人小心成這樣。
所以薑延思來想去,畢竟這是牧廉的師父,他還是冒著定國侯暴怒的風險,多嘴來提一兩句。
薑延不好意思地笑笑,沒有直說,反而提醒道:“師父,您記得去年陛下生日時候,你從秦州給陛下送了個瓷器。”
說起那瓷器,雖然過去小半年了,狄其野表情還是立刻鬱悶起來。
顧烈自己不願意過生日,拿孝期擋了,但他不願意請宴,臣子這個禮還是得送,何況是狄其野這個男友,所以狄其野特地在那之前,借著秦州修點將台的事,偷偷跟著被派去監督並占卜祭台吉日的顏法古,跑到了秦州去。
秦州瓷器出名,狄其野想到顧烈不是剛好提過瓷器麼?於是從來不買奢侈品的狄其野狠心花了一大筆銀子,買了個怪漂亮的淡紫冰裂紋花瓶。
因為不想誤了時間,狄其野還專程派了近衛先送來。
結果回到宮裡一問,顧烈遺憾地說,不小心給打碎了。
狄其野一半是心疼銀子,一半是鬱悶自己第一回精心給人準備的禮物還送禮不成,顧烈哄了他好幾天才哄好,後來狄其野給了顧烈什麼補償,那就不足為外人道了。
現在薑延提起來,狄其野還是不開心。
狄其野不知道,但是薑延知道,那花瓶哪裡是侍人不小心打碎的,分明是陛下自己砸碎的。
要說砸,也不確切,陛下一見那瓷器,就跟被捅了一刀似的,手往下一落,那花瓶就下地了。
但這並不是最奇怪的點。
最奇怪在於,定國侯偷偷跑出去,陛下整個人的狀態就有些微不對了。說憤怒也不是,說擔憂又太輕,除了正常上朝議事,其餘時間,好像就是在等定國侯回來。
薑延沒有把瓷器怎麼碎的說出來,但把陛下那段時間的不對勁說了,狄其野聽得一愣,他從沒想到顧烈已經到了這個份上。
可他一想剛才臥房裡的兵書,又覺得恐怕是顧烈在自己麵前隱藏得太好。
狄其野不說話,所以薑延斟酌了半晌,接著說:“這話本不該我來說,但您是牧廉的師父,也是我的師父,我還是天子近臣,故而鬥膽一言。”
“師父,這就是我的糊塗想頭,您聽聽就算,”薑延把心裡話說出來,“但是我這麼冷眼看著,我不知為何覺得,陛下疼你疼得都有些怕你了,隨時怕你出事似的。可您是大楚兵神啊?我雖然不知因果,可我覺得,兩個人過日子,這麼著太累了。”
薑延所言,正中狄其野的擔憂。
狄其野撐著臉歎了口氣。
“多謝你,你去吧。”
薑延拱拱手,走了。
*
第二天,定國侯也沒回來。
大楚帝王溫床軟枕,就是睡不著。
幸虧顧烈勤政,大楚是兩日一早朝,到了第三天散朝的時候,顧烈實在沒忍住:“定國侯留下。”
於是六部九卿喜氣洋洋地進了沒有陛下的政事堂,今日終於能夠按時回家吃飯了,怎能不讓人感到快樂。
顧烈板著臉走在前麵,狄其野若有所思跟在後麵,君臣一前一後回了未央宮,進了小書房。
顧烈往大案後一坐,做足了審問的架勢,沉著臉問:“定國侯府這麼舒服?”
都不知道回來了?
狄其野靠著博古架,懶洋洋地回:“這得謝您啊,不是您給我布置得‘賓至如歸’,我怎麼‘樂不思蜀’呢。”
“亂說話,”顧烈給他逗得繃不住臉,那雙本該招惹桃花的桃花眼帶了分笑意,轉而擔憂地問,“乾什麼不回來?”
狄其野心裡歎氣。
他走到大案後,倚著案桌邊沿,低頭問顧烈:“我做過什麼事,把你嚇成這樣?我一個大將軍,千軍萬馬都動不了我,我回趟侯府,能出什麼事?”
顧烈避而不答,隻強調:“你去了兩天。”
狄其野無可奈何:“回家兩天怎麼了?我要是按照聖旨搬去東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