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用顏法古的話來說, 陸翼這個人, 就沒有時運。
色厲內荏,瞻前顧後,好不容易定下決心準備起兵,大肆封鎖消息, 悄無聲息地動兵馬備戰, 一場足以影響大楚運勢的風雨正在醞釀。
在這節骨眼上,顧烈養父出事了,還沒了個蜀州監察禦史。
這事還得從養父大人的第十三房小妾說起。
此女二八年華, 小家碧玉,在芙蓉城中也頗有些美貌的名聲。早和自家表哥芳心暗許, 正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兩家大人也樂意親上加親, 正在準備議親的時候,媒婆甩著花帕子, 帶著養父大人亡妻的畫像上門了。
親上加親, 怎麼比得上榮華富貴呢。
姑娘鬨著不肯吃飯不肯上花轎, 沒用,父兄可指望著用女兒換條陽關大道,喂了酒,一頂轎子就送進了府。
數日一過, 整個府裡人的知道,這十三姨娘好大的脾氣,見了天的頂撞老爺, 被賞過多少嘴巴子都不改。
對這表哥來說,真是晴天霹靂,表妹一朝嫁作他人婦,還是個花甲老漢,恨得落下了男兒淚,又聽說表妹在府中飽受老漢欺淩,心一橫,哪裡還顧得上什麼詩書禮儀,專程在混混堆裡觀察了三日,扮作長工,混進了府。
居然還真叫兩個人遠遠見了一麵。
苦命鴛鴦相見,何等淒涼。
原以為這輩子就這樣了,未想到還有轉機,陛下默許了蜀州監察禦史來,責令養父大人不許再娶,養父大人心裡再恨,麵上也隻能唯唯諾諾,還承諾給陛下上一道請罪折子。
此時不喊冤更待何時?十三姨娘衝到監察禦史麵前跪下了。
蜀州監察禦史一聽,這既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喊什麼冤?而且就算陛下默許了斥責,這畢竟還是陛下養父,天底下一等一的貴人,既不占理又得罪人,反而覺得是這女子出格,自然就沒管。
十三姨娘這回在監察禦史麵前落了老爺的麵子,其下場可想而知。
要不是她長得和養父亡妻實在是像,可能連命都沒了。
於是蜀州監察禦史聽聞風族有異動,出了芙蓉城正要往風族聚居之地趕,莫名其妙被一個氣得兩眼發紅的年輕公子揪著扭打在一塊,還雙雙掉下了河。
會鳧水的表哥上了岸,監察禦史沉了底。
噫籲嚱!
所以這一任蜀州監察禦史的死,還真不是蜀州知州的陰謀,純粹是沒學過鳧水,大意了。
十三姨太收到表哥傳來的消息,知道表哥背了條人命準備自首投官,想著今生再無緣見麵,心如死灰,乾脆打算一死明誌,在養父麵前裝了幾日溫柔小意,趁其沉睡,用府裡花匠修枝的利剪,剪下了命_根。
這也不知是活生生痛死的,還是大出血死的。
養父一死,十三姨太哪有活路。
她表哥從亂葬崗找到了看不出人形的屍首,拖到自家祖墳,痛飲了兩壇烈酒,留下封自陳不孝的遺書,將烈酒澆了兩人滿身,點了火。
用情至深,世所罕見。
這對苦命鴛鴦死了,攪出來的爛攤子,可就坑慘了陸翼。
原本想封鎖消息無聲備戰,這下子陛下養父沒了,消息隻要出去,怎麼可能不驚動上麵?
蜀州知州鐘敦披星戴月趕到的芙蓉城,對著養父難言體麵的屍首哭得和孝子一般,他是鐘家人,再怕被陛下問責,也不可能被說動一起造反,而鐘敦隻要出了芙蓉城,那折子不出兩天就要進京了。
陸翼彆無他法,於是帶兵將芙蓉城包了重圍,儘力為自己爭取更多的時間。
陸翼到底是低估了顧烈對蜀州的關注度,也想不到顧烈根本是重生而來,芙蓉城的消息不過斷了兩日,顧烈就直接派了兵。
所以,顏法古趕到蜀州和錦衣近衛一接上頭,把來龍去脈理了順,當即鐵口神算,斷定陸翼這個人沒有時運,老天爺就是不喜他。
“天意如此,”顏法古裝神弄鬼道,高深莫測地策馬前行,“貧道早就算出此番平叛必是大勝而歸。傳令,跟本將軍速速趕路,早打完早回京。”
他舍不得欽天監的望星台啊!
無雙噅了一聲,給好友助陣。
左右都督不知該說什麼,乾咳一聲,傳令下去,跟隨看似不靠譜的將軍急行軍趕路。
*
倒確實是一場大勝。
顏法古本就是楚軍將領出色的一員,隻是被神棍的麵紗拖累了風評,明明可以靠軍功吃飯,偏偏要沉迷算命。
雖然這假道士麵上時常是嬉皮笑臉,打仗時還是挺正經的。
真到了與陸翼兵戎相見的時候,顏法古心裡,是無言話淒涼。
也曾經是楚軍同袍,也曾經是兄弟相稱,如今一個是平叛將軍,一個是造反罪人。
當年聯手誑狄小哥打雀牌,如今想起那日的嬉笑怒罵,真是恍若隔世,誰能想到,同桌人有朝一日,竟會走到這個地步。
糊塗啊!
顏法古心中哀歎,同時冷靜布下了殺局。
道不同,不相為謀。
陸翼數萬兵馬,被顏法古儘數剿滅於蜀州境內,陸翼到底是不敢自刎,被顏法古的手下綁了,交與錦衣近衛,直送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