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宮女杏眼彎彎,雪膚花貌,隻是發髻上素雅得緊,連唯一的銀簪也沒了。
隻為了換了一袋,沒什麼用處的蜜餞。
“以前小時候奴婢每次生病不想喝苦的藥,奴婢的師父就會買一點蜜餞,隻要乖乖喝了藥,就給奴婢吃。”雲泠輕聲細語,話音裡似乎都帶著甜意,“小時候,奴婢就覺得隻要這麼甜的蜜餞吃下去,生病也不覺得難受了。”
謝玨停下,“你有師父?”
“有的。”雲泠點頭,“奴婢的師父是禦馬監養馬的,奴婢小時候就被賣進宮了。”師父看她小小年紀可憐,便時常照應她。
謝玨:“你如今身處冷宮,你師父不來看你?”
“嗯。”
雲泠聲音低了下去,“因為他死了。”
“怎麼死的。”謝玨嗓音沒什麼溫度,語氣平淡。
“醉酒失誤跌落進荷花池裡淹死的,撈上來的時候屍身都爛了。”雲泠低著頭,把荷包收緊。
師父不是不來看她。
是她已經沒有師父了。
“那倒是可惜了。”謝玨道,“否則你也不必來我這裡受罪。”
雲泠卻搖了搖頭。
“沒有。”
謝玨微微掀起眼皮。
雲泠抿著紅唇,認真地說,“奴婢沒有覺得在受罪。”
“其實一開始被調來這裡奴婢也害怕過,可是發現是殿下後,隻剩下驚喜和感激。所以能伺候殿下,奴婢從來不覺得是受罪。”
胸口持續密密麻麻的疼痛早已讓他連薄唇都失了血色。
謝玨臉上蒼白,略無力靠著。
接近正午,陽光暖和了些,從窗戶外照射進來落下一地金黃,溫意柔軟。
卻遮不住他眉骨上的冷意,“是麼。”
雲泠大著膽子微微倚過去,白細的手指碰到他黑色衣袍衣角一點,睜著秀氣氤氳的杏眼,認真道,“昭昭我意,殿下難道還不知奴婢的心?”
那張豔如薔薇的小臉上滿是真誠、期待和道不明看不清的柔軟。
床榻之上,黑色的衣袖之上,粉白的手指纖細嬌小,與深幽冷硬的外袍交疊在一處。
黑白軟硬分明。
謝玨偏著臉,靜靜地望著床邊的小宮女。
那一雙明秀水潤的眼,卻看得人極其刺目。
喉結輕滾,按壓下胸口血氣欲噴揚的湧動。
視線靜止。
過了幾息。
謝玨閉上眼,偏過頭,蒼白的薄唇緊緊抿起,語調生冷,“放肆,我能知道什麼。”
第9章
乾枯的枝丫之上,一輪明月高高懸掛著。
雲泠抬頭靜靜地看著。
師父曾說,人死後會化作夜空裡的星,代替死了的人繼續照看守候著他擔憂關心的人。也許師父在天上也在擔憂她前路如何。
幾貼藥下去,六殿下的身體稱不上好,但臉上已經有了些血色,不再時時吐血。
她其實知道他的病來得蹊蹺,但是這不該是她管的事。隻是時時刻刻盯著六殿下,手裡拿著大氅不讓他再被寒風侵擾。
不會再有比她更加忠心體貼的奴婢。
而她一個宮女能為六殿下做的,好像也隻能如此為止。
她隻能儘心些,再儘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