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洄鬆開她。
阿姒翻過身,背對著他躺著。
月色不知何時已映入,照在她纖細的、微微發顫的後背。
她蜷成一團。
看來是被他欺負狠了。
唇畔的觸感讓元洄心裡驀地軟下一片,隨之而來的,是內疚。
他也沒料到自己會失去理智。
“抱歉。”
阿姒伸手觸了下唇角,聲音縹緲得不像是她的:“我沒事……”
稍頓了會,她又說:“我們是夫妻,你不必抱歉啊,我隻是,隻是第一回親吻,有些不習慣。”
秋日的夜晚很涼,可元洄耳朵燙得要命,臉也熱乎乎的。
幸好是晚上,幸好她看不見。
兩人都沒再說話。
一夜糊裡糊塗地過去,翌日晨起時,他們平靜如常。
兩個下屬瞧出不對。
“小主子,您和那女郎……不,您和少夫人,吵架了?”
元洄冷冷掃去一眼。
那兩人忙捂住嘴,找補道:“是屬下多嘴!小主子一心助王爺成就大業,怎麼會因為一個女子便亂了心神,不過是救命之恩,救命之恩!”
少年臉色卻更陰沉難看。
夜晚睡前,元洄照例打地鋪。
阿姒聽到聲響,訝道:“夫君,你今晚就不過來睡了麼?”
燭光把她澄明的眼映出點點星光,閃爍著希冀,瞧著有些可憐。元洄想起她昨夜做噩夢的事,收回已到嘴邊的拒絕,提步走到榻邊躺下來。
阿姒很小聲地籲出一口氣。
元洄誤解了她心思。
他對她伸出手:“要過來嗎?”
阿姒訝異地“啊”了一聲,元洄在此刻意識到是自己無意間曲解了。
也許也是刻意的。
他慢慢收回手。
鼻尖撲來清新的幽香,回過神時,阿姒已滾到他懷中來,她腦袋枕著元洄的胳膊上,一頭烏發搭下來,乍一看他臂彎像鋪了一層烏黑綢緞。
少年的拳頭緊了又鬆。
一回生二回熟,他很快平靜下來。可低眉一看,心又亂了。燭光下,阿姒乖乖地閉眼,縮在他懷中比小貓兒還孱弱安靜,煞是惹人愛憐。
元洄忍不住低下頭。
嘴唇離她鼻尖還有一寸時,他才後知後覺地清醒過來。
他居然,又想吻她。
原來,一切已不知不覺間失控。
耳邊回響起今日兩位下屬的竊竊私語:“彆亂說!小主子是最像王爺的,殺伐果斷,怎麼會沉溺於情愛?”
他當真如他們所說那樣堅定?
元洄陷入怔忪之中,他思索地看著阿姒,想從她的麵龐上尋得答案。阿姒恰好睜開眼,二人猝不及防地“對視”。
她的眼眸很美。
即便失明,也仍舊叫人心顫。
元洄心裡糾纏的念頭在與她對望的時刻扭轉成了另一個——
情愛,真如他們所說那樣誤人?
那究竟是毒,還是糖。
“夫君?”
阿姒征詢地喚他。
元洄迅速冷靜,聲線平穩。
“怎麼了。”
“你是,想要親吻麼?”
她睜著無辜的眼,話語也無辜,卻是元洄聽過最難答的一句。
答什麼?根本無需回答。
有個聲音在腦海裡如此說了。
元洄猛然收緊臂彎,把阿姒拖到身下,俯身吻了下去。
這一次沒有絲毫猶豫。
他直接纏住她舌端,洶湧而肆意地勾纏,抓住她不放。
撐在阿姒腦袋兩側的雙拳不斷收緊,手背青筋暴起,衣衫遮覆下的臂膀肩背逐漸現出薄肌的輪廓。
這一個吻極為漫長。
吻到最後,阿姒上氣不接下氣,隻能用手輕捶他肩頭。
“唔,夫、夫……”
元洄慢慢鬆開她。
“怎麼了?”
阿姒睫毛濕漉漉的,她大口大口喘著氣,許久才勉強說出一句話來。
“我要、要斷氣了。”
元洄低低地笑了兩聲。
這是他第一次在阿姒麵前笑出聲,對此,她卻惱然:“都是吻,你怎麼這麼熟練?氣息都沒亂!”
“我水性好,從小擅長憋氣。”
她微愣了愣。
元洄不解:“這話不對?”
阿姒恍惚地搖頭:“不是不對,是第一次聽到你主動閒聊。”
經她提醒,元洄這才意識到。
阿姒扯住他衣角:“哎?彆停啊,夫君
你聲音這樣好聽,再與我聊會,我想聽聽更多關於你的事。”
元洄一時不知如何開口。
他鬆開她:“此事複雜,再過幾日,出了南陽再與你說。”
阿姒很理解地點了頭。
“我知道,你的身份不能隨意暴露嘛,不過相比你的身份,我更想知道你從前趣事,這樣便能更了解你性情。”
他的性情?
元洄將從小聽到的外界評價倒背如流說來:“冷淡、寡言、無趣。”
“是他們無趣。”
阿姒高深莫測地搖頭。
“如何說?”
她煞有介事道:“我覺得夫君就很有趣,隻是你的有趣藏得深,尋常人沒機會撥開表象看到內裡。”
這話元洄倒是初次聽到。
她倒是很會說話。
他不作回應,唇角輕輕彎起。
.
第二日,他們仍如往常疏離。
下屬看著相敬如賓的兩人,小聲同另一人道:“你看,我說對了吧。”
另一位點頭不迭。
明日後,他們便要啟程繼續北上,元洄在那位線人的引薦下,去見了一位在南周為慕容凜做事的門客。
那人喚趙六,曾是潁川陳氏陳三爺手下的一位門客。幾個月前,陳三爺聲稱身患怪病,不能再替北燕做事,趙六沒轍,隻好另覓他人,便來到南陽。
這次會麵結束得很快,趙六親自送元洄回客棧,阿姒正好出來。
趙六盯著一身素衣的阿姒深深看了幾眼,越看神色越微妙。
元洄冷聲問:“怎麼了?”
趙六訕訕地彆開眼:“沒什麼,那是元郎君的妹妹麼?”
元洄隨意應了聲。
下屬補道:“那是郎君的恩人!”
趙六遠遠看著,發覺元洄和阿姒相處時分外客套,似是不甚熟絡。
他有了個挽回陳三爺的計策。
這廂元洄領著阿姒回房,聽聞她還未用飯,便喚小二傳菜。
用過飯後,二人各自沐浴,照例躺在一起,阿姒先睡下,而元洄則在默默梳理事情,身上越來越熱,察覺不對,他未多想以為是白日裡在趙六處飲了些滋補血氣的藥酒之故,起身出門喚來下屬。
“提桶冷水去浴房。”
下屬遲疑道:“隻要冷水?”
元洄:“你說呢?”
下屬自有他的理解,接連地點頭:“屬下明白了!”
冷水提來了。
元洄剛褪下所有衣物,浴房的珠簾發出嘩啦啦的響動。
他緩緩回頭,看到了阿姒。
“你……”
阿姒臉頰紅得厲害:“他們說,夫君你不大對勁,讓我來看看。”
不能看她。她什麼也不懂。
元洄轉過身子背對著她,耳垂通紅:“內火旺罷了,不礙事。”
“嗯,可是我也……”
阿姒聲音異常的軟,話語間也帶著遲疑,似乎在糾結。
元洄知道她是被那兩個蠢貨叫來的,以為她在猶豫,寬慰道:“不必擔憂,睡吧,我可以自己解決。”
“哦,好……”
阿姒似還想說什麼,元洄背對著她,看不到她迷離的眸子,隻當她害羞。
她立在這,雖說眼盲看不見,但他身上不著寸縷,實在難堪。
他語氣刻意放嚴肅了些。
“我真的沒事。”
阿姒什麼也沒說。
她仿佛戰勝了內心的糾結,摸索著走出浴房。她轉身之際,元洄腦中炸開喧囂,兩個聲音爭吵不休。
“那是你的妻子。”
“不可,她尚還眼盲。”
“她喜歡你,你也喜歡她。你們是夫妻,有什麼不可的?”
“不可就是不可。”
……
元洄按下念頭,待身上熱意被涼水帶走後,才躺回榻上。
內室的燈已經熄了,一片昏暗裡,隻隱約見到阿姒蜷縮成一團的身影。
元洄沒多看,不敢多看。
他照例在她身側躺下,剛躺下不久,惱人的燥意死灰複燃。
元洄雙手握拳,打算忍下。
阿姒在此時忽而轉身,這些時日,她已習慣了枕著他臂彎入睡,她往他懷裡鑽那一刻,元洄痛苦地哼出聲。
更要命的是,她今夜格外黏人,手腳並用地纏住他。
“夫君,你……你抱抱我……”
聲音也格外勾人。
元洄本能地伸手,把她抱住。
阿姒熱情地纏上來。
“夫君,我好像,發燒了……”
他這才發覺她身上也很熱,人也極為不對勁,縱然他對男女之事一竅不通,也猜出他們是雙雙中了什麼藥。
原來方才怪異的感覺,是動'情。
確切說,是動'欲。
阿姒沒沐過冷水浴,比他糊塗些,胡亂地在他身上摸索著:“夫君……這是什麼東西?我是因為它才熱麼……”
元洄猛地攥住她的手。
她可真是一團懵懂,還要試圖把那罪魁禍首拿開,幸而他手快攔住了。元洄無奈地咬了咬牙:“沒什麼。”
隨即他把她從身上扒下,麵不改色道:“你發燒了,我給你抓藥。”
剛一轉身,阿姒輕勾住他的手:“夫君,其實我知道,我不是病了,我隻是,是難受了……”
這話讓元洄頓時僵住。
她一直都知道,故而方才的猶豫和隱瞞是在糾結,還是想逃避?現在戳破此事又是為何?
“彆怕,我去尋解藥。”
他克製著那些念頭,手從她掌心抽'出。身上的疼痛讓他沒能立即站起,手死死扣著榻沿,骨節發出輕微聲音。
腰間圈上雙柔軟的手臂。
元洄強撐著意誌力把她的手掰開。
“夫君,我受不了了……”
“但你還——▄▄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他的勸說被阿姒的話截住。
“可我難受,實在等不了了……橫豎是夫妻,留意著些就沒事吧……”
她此刻已經忍到極限,手不管不顧地鑽入他衣衫尋覓解藥。
元洄躲避不及,驟然被她抓住。
理智轟然倒塌。
他轉過身,利落地把她按在榻上。
“你會後悔的。”
阿姒哪聽得進去?
對她,他一直都是沒奈何的,元洄將臉埋在她頸間,認栽了一般。
“你真的要?”
她沒回答,他從她頸間抬起頭,見阿姒難受地蹙著眉,似也在糾結。
過了會,她似下定決心篤定地喃喃自語:“也不是什麼做了就會要命的大事……沒事,可以的。”
元洄沒動,不是因為沒讀懂。
隻因這是一道門檻。
如今的他仿佛一個即將背棄過往所受教誨的信徒,要去摘旁人曾多次告誡讓他審慎彆去碰的邪惡之果。
理智告訴他:“不能摘。”
但心裡有個聲音在反駁:“還記得那個夢麼?倘若錯過,便再也無法挽回。放縱易失去一切,但遲疑也會。”
理智仍試圖喚醒他。
“倘若現在才是南柯一夢呢,縱容過後,不也是一場空?”
……
及至最後,爭吵不休的聲音隻剩一個:“哪怕是夢,也要試著留住她。”
哪怕是夢,也要留住。
元洄敗給自己。
難耐等待的少女遲遲得不到回應,像個孩子嗚嗚嚶嚶地哭了起來,雙手抱緊他,但畢竟一竅不通,始終不得其法:“我、我不會,嗚……”
元洄聽不得她的哭聲。
他咬牙竭力平複,雙手掐住她肩膀,啞聲道:“彆亂來,我教你。”
最後一個字剛剛落下。
女郎猝然驚呼。
元洄低頭,堵住那聲叫喚。
兩個人紋絲不動地安靜相擁,不知過了多久,少女輕喚他。
“夫君……”
“嗯。”
元洄應罷,如她所願。
他是習武之人,自幼練劍,身板清瘦但格外結實,長劍所向披靡,不必多餘的招式,也能讓人連聲討饒。
可當他出於憐惜,變得輕柔時,她反而開始不樂意地哼哼。
元洄輕歎,垂眼拂去她額際碎發,猝不及防地對上她的眸子。
少年視線倏然停頓。
他凝著那雙眸子,那雙眸子也將視線定在他麵上。雖知她看不見他,元洄還是輕勾唇角,在他自己也不曾察覺的時候,安撫地對阿姒笑了笑。
他不會哄人,這僅是出於本能。
阿姒明眸空茫,眼盲使得她誤解他的意思,乖乖地張開嘴等他。
要命……
元洄怔了下,低頭吻住她。
高高束起的烏發又在輕撓她頸窩,耳邊的輕嚶長一聲短一聲,一下下敲打著少年的理智。他冷硬的心,宛若沉積許多個冬日的冰霜,一朝誤闖入暖融春日裡,遇上爛漫春水,冰塊由此染上了紅塵的溫度,相互交融,不分彼此。
這夜的記憶昏昏沉沉,元洄恍若再次身處夢境,分不清哪個才是夢。
一切荒唐而又清醒。
再次睜眼,已是日上三竿,窗外鳥鳴陣陣,街市上商販叫賣聲不絕於耳,將人從迷亂茫然中拉回人間。
元洄低下頭,看向窩在懷裡的人。
心頭軟得厲害。
胸中那些情愫和夢裡的交彙,一切糾結得到了答案。他試圖讓自己恢複冷靜時,懷中女郎倏爾睜眼。
四目相對。
那一刻,元洄竟覺手足無措,昨夜無師自通的溫柔忘得徹底。
他刻意把聲線壓得冷淡平靜。
“醒了?”
聽到他聲音,懷中人紅了臉。
“嗯……”
清醒下來的二人都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什麼,周遭靜得無比詭異。
兩相難堪時,元洄聽到阿姒輕輕地笑出聲,習慣了被她逗弄,這聲笑讓他察覺不妙,果然——
她湊了過來:“江回,你在害羞?”
元洄沒應。
他皺眉看向她,她的眼眸還是那樣無辜,好似昨夜掙紮的隻有他一個人,少年素來冷淡的眉眼間難得露出苦惱。
她可真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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