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過十二月,零九年就成了過去,新年的第一天方如清帶阮眠去了趟寺裡,求了隻上上簽。
簽文說萬事順利,心有所成。
這可把方如清高興壞了,一口氣往功德箱裡塞了幾張紅票子,和阮眠笑道:“看樣子你這次競賽應該是好消息了。”
後來從廟裡回來之後,阮眠將那張簽文夾在了那本寫滿了她所有少女心事的筆記本裡。
之後的那段時間,隻剩下寫不完的卷子和聽不完心理輔導課,競賽前一天晚上,班裡停了課,羅老師給大家放了部電影。
電影的名字叫《幸福來敲門》,那是前年的片子,阮眠早在上映之初就看完了。
班裡窗簾緊閉光線暗沉,阮眠趴在桌上睡得一無所知。
接近兩個小時的放映時間,結束時,競賽班的幾個老師都來了教室,阮眠揉著眼睛坐起來。
羅老師在電影的片尾曲裡,笑著道:“我也沒什麼可以說的了,就祝大家明天考試都能取得一個好成績吧。”
班裡隨即響起一陣掌聲,這一年多來的努力終於要到了收獲的時候,結束即意味著分離。
下課後,幾位老師站在門口給大家發準考證和考試用具,臨到阮眠時,汪老師把東西遞給她:“加油。”
阮眠點點頭,小幅度地朝他鞠了個躬,“謝謝汪老師。”
“早點回去吧,晚上好好休息。”
走出教室,阮眠扭頭看見正在和羅老師說話的陳屹,猶豫幾秒後,她故意放慢了腳步。
後來,當阮眠在很多個為課題奔波的失眠夜晚,都會在想如果當初她沒有猶豫那幾秒而是選擇直接下樓,這之後的很多事情會不會都不一樣。
可惜那時候已經是很久以後,她跟很多人都斷了聯係,獨自一人在很遠的地方求學。
而陳屹也已經去了加州大學,和她相隔千山萬水,成了她永遠鮮活而美好的青春。
……
冬天凜冽的風從四麵八方湧進來,阮眠一步當三步走,可陳屹好像和羅老師有說不完的話,一直沒有出來。
她走到樓梯口,打算再等五分鐘,旁邊的窗戶被風吹的輕顫,玻璃發出細微的動靜。
五分鐘過去,陳屹還沒出來,阮眠裹緊了衣服準備下樓,恰好這時候樓下有人跑上來,擦肩而過的瞬間,走過去的那人叫了她一聲。
“阮眠?”
她腳步一停,借著微弱的光亮看清女生的樣貌時,眼皮莫名跳了一下,“盛歡?”
“啊是我。”盛華跺了兩腳,上麵的聲控燈亮了起來,她往下走了兩步,“你們是不是明天就要考試了?”
“對,明天上午考。”阮眠抬起頭,“你藝考結束了?”
盛歡是美術生,這半學期一直在準備聯考和校考的事情,阮眠很少在學校看到她。
“聯考前兩天剛結束,校考還要等段時間。”盛歡笑了聲:“那你明天考試加油啊。”
阮眠也笑了笑:“好,你也加油。”
盛歡應了聲好,右手抓著書包帶子,未施粉黛的臉白淨又漂亮,“那我先上去了,你回去注意安全。”
阮眠點點頭,“行。”
女生轉過身往樓上走,係在書包側邊的一堆掛件在空中晃了晃,發出碰撞的聲音,阮眠下意識抬頭看了眼,呼吸倏地一窒。
在那一堆掛件裡,有一個很小的平安符,小到和阮眠這段時間天天見到的那個一模一樣。
聲控燈長時間沒聽見動靜,又滅了下來。
阮眠在黑暗裡緊握住旁邊的扶手,心猛地往下沉,那一段樓梯,她甚至回想不起來自己是怎麼走完的。
思政樓很少有學生走動,阮眠走到大廳,形單影隻又魂不守舍的模樣很快引起了門口值班老師的注意。
“哎,同學,沒事吧?”
阮眠反應慢了一下,才抬起頭看過去,“沒事,謝謝老師。”
值班老師手捧著茶杯,走出來看了一圈:“沒事就早點回去啊,這麼冷的天彆在學校逗留了。”
“知道了。”
阮眠走下台階,凜冽的風撲麵而來,像是要鑽進骨頭縫裡的冷,冷得人忍不住想哭。
從思政樓一出來有兩個大花壇,阮眠走到第二個時,聽見身後傳來腳步聲和說話聲。
那聲音太熟悉了。
她下意識往躲進了旁邊的陰影處,男生步伐匆匆,沒注意到四周有什麼異樣,蹦躂著走在他身邊的女生笑著說個不停。
“陳屹!你等等我嘛,你走這麼快乾嘛!”
“你明天考試有信心嗎?能不能拿到保送?”
“我聽你們班的同學說,你準備出國是嗎?哎,我要是聯考成績不理想,我也出國算了。”
“你打算去哪所大學啊,我看我能不能讓我爸花點錢把我也送進去。”
“陳屹……”
“陳屹……”
……
說話聲伴隨著人影的遠去逐漸隻剩下個模糊的尾音,阮眠從暗處裡走出來,看著他們走遠的身影,心口像是被鑽了一個洞,冷風往裡直灌,滿腔熱意在瞬間變得荒蕪頹敗。
那天晚上,阮眠渾渾噩噩回到家中,趙書棠替方如清給她送牛奶,看她臉色不對勁,關心道:“你沒事吧?”
阮眠搖搖頭,端起牛奶一口氣喝完,結果因為喝的太急不小心被嗆住,低頭猛咳幾聲,再抬頭時,眼眶都紅了。
“你真的沒事嗎?”趙書棠看她隻差一點就要哭出來的樣子,抿了抿唇問:“你是不是在擔心明天的考試啊?周老師說了,凡事儘力就行,你也彆太擔心了,早點休息吧。”
阮眠揉著眼尾,“好,我知道了。”
“那我先出去了。”趙書棠三步一回頭,等走出房間,她在門口站了會,看著坐在屋裡的人,輕輕關上了門。
長夜漫漫,碾轉難眠。
阮眠這一夜沒怎麼睡好,早上起床,眼睛還有些浮腫,她怕方如清看出異樣,在衛生間用熱毛巾來回敷了十幾分鐘。
出來時,方如清已經將早餐端上桌,笑著道:“快來吃早飯,吃完我和趙叔叔送你去考場。”
這天是星期五,平城突降大雪市區封路,趙應偉的車在去考場的路上意外拋錨了,方如清急匆匆帶著阮眠下車,在路邊等了半天也沒攔到一輛出租車,最後還是找到在附近指揮交通的交警幫忙送到了考場。
那會考生已經在入場,阮眠在考場門口看到前來送考的幾位老師,沒說幾句,就忙趕著進去了。
方如清直到開考半個小時後才趕到考場。
周海把她接去了等候區臨時搭建的棚子裡,“您早上沒跟阮眠一塊來啊?我怎麼看她是交警送來的?”
“本來是我愛人開車跟我一起來送考的,結果沒想到,我愛人的車路上出了問題。”方如清歎了聲氣:“正好今天市區那邊又封路,打不到車,隻能臨時麻煩公務人員了。”
周海笑笑:“還好沒遲到就行。”
“是啊,幸好。”方如清搓著手,忍住在棚裡來回走動的想法,在原地跺了幾次腳。
等待是焦灼的。
此時的考場內,阮眠低頭奮筆疾書,周圍全是筆尖劃過紙頁的動靜,寫到後半段,她盯著卷麵上的數字恍惚了幾分鐘,直到監考老師從身邊走過,才回過神繼續寫題目。
一場考試三個小時,十二點準時結束,阮眠少有的直到老師說要交卷才寫完最後一道題目。
功過是非,到這兒也已經成了定局。
收卷子的動靜有些混亂,阮眠坐在教室裡,垂眸看著貼在桌角的考生信息條,指腹挨過去,在上麵摸了幾下。
監考老師收完卷子,最後又清點確認無誤後,才說:“大家可以離場了。”
教室裡緊跟著響起板凳在地麵摩擦的動靜,阮眠拿上自己的東西,夾在人流裡下了樓。
她在八中的集合處看見了虞恬,女生書包前背,在和旁邊的男生聊這次的題目。
見到阮眠,她笑著揮了揮手,等人走近了問道:“眠眠,我能問一下你的考/試答/案嗎?”
阮眠點頭說可以,視線往四周看了一圈,沒看到陳屹。
“倒數第二道題目的第二小題,你求出來的正方體作勻速轉動所需的外力矩是多少?”虞恬問完,還和她說了兩個答案,一個是她自己的,另一個是旁邊男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