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崩解後,生民塗炭,社稷為墟,又經十六年兵連禍結,現今由大奉接過天下,正是百廢待舉之時。世家要壓製,科舉要施行,邊境戍北軍要打散重編,不言騎與刑台要鞏固……世家、選官、軍權、君權,他想做的這些百年之計,竟全都離不得喬遲。
世人口稱天子,但應離闊明白,那隻是個稱謂,並不代表他真是天地之子,不是什麼事都能隨意做成。大奉創建之後,天下大事事無巨細全部壓在他身上,他的心腹多是武將,於治國沒有經驗,幾l個宰輔大臣又出身世家,各懷鬼胎。千頭萬緒無數梳理時,總是喬遲出手,為他建言獻策,排憂解難。
忠心耿耿、智謀超群的能臣罕有,可男寵卻要多少有多少。雖然他的本意並不是把喬遲當做男寵,但喬遲也說得對,做天子不該荒唐,不該什麼都想要。天下,終究比私欲重要。
忍,再忍……
把癡心妄想壓下,壓到家國大事之下,壓到江山社稷之下,壓到所有繁雜事務的最底下。
杜依棠得知喬遲已經離開這個消息時,狠狠瞪了一眼站在遠處負手而立的宣武帝。
必定是他將喬郎氣走的!齷齪!
恨恨地將視線收回來以後,杜依棠心念一轉,又想到了一些喬郎承諾的值得期待的東西,不禁莞爾一笑,羞澀的抬起柔荑,撫了撫鬢發。
景親王的營帳中,應雲卿從輪椅上站起身來,施施然走到案前,優哉遊哉的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營帳內屏風的陰影中,一個黑衣男子正在向他彙報消息:
“朔狼部新王胃口頗大,他說如若發兵助殿下成事,日後關內道四鎮十八州需割給他們。”
“本王答應了。”應雲卿渾不在意的說道。
“可……殿下,那是漢土。”黑衣男子遲疑的抬起頭。
“隻要拉攏喬遲,四鎮十八州,他們怎麼吃下去,就得怎麼吐出來,怕什麼。”
應雲卿嗤笑一聲,悠閒耍弄著手中茶盞。
回憶起喬遲昨日的表現,他那清秀溫潤的臉上滿是自得。
魚已經上鉤了,接下來,就看他這個操竿人如何去釣。這條漂亮的大魚,終究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被所有人記掛的喬知予,此刻過得頗為閒適……
深秋,山野層林儘染,疊翠流金,薄霧在山野間如白練浮動,一輛馬車緩緩行在山間大道之上。
車廂內,喬知予靠著車壁而坐,身下是柔軟的貂皮,鼻間是淡雅的熏香,姻姻乖巧的伏在她的膝上,睡得正香。
馬車後遙遙有馬蹄聲傳來,似乎有人追了上來,隔著老遠就在那兒大喊:
“叔父!等等我!”
喬知予讓馬夫停下馬車等人,姻姻也被驚醒,抬起頭揉了揉迷蒙睡眼。過了會兒,四皇子應元珩頂著他被風吹得炸毛的腦袋出現在車廂小窗麵前。
“我聽說喬姑娘身體不適,就來看看,叔父,她現在好些了嗎?”俊秀的少年郎開門見山的問道。
喬知予欣賞的打量了他一眼。
今日旅途注定有些驚險,他來得不巧,但說不定他和姻姻二人就因為共患難而一見生情呢?
“珩兒,進來,到車裡來。”隔著車窗,喬知予衝他微微一笑。
可應元珩卻有些猶猶豫豫起來。姻姻也在馬車裡,他能坐進去當然是很開心,但是這會不會太過孟浪。
十五六歲的少年人,有什麼心事總是寫在臉上,喬知予瞥他一眼,就把他的顧慮看穿。
“長輩在側,無需顧忌,來。”
若是不把他撈到她身邊,等會兒有人來襲,若是冷不丁把他腦袋砍掉,這就可惜了。
應元珩最後還是坐到了馬車裡,坐得板板正正,看了喬姻兩眼,臉上一紅,羞澀的垂下頭,說道:“喬姑娘好。”
“我記得珩兒昨日把姻姻喊作姐姐,怎麼這會兒喊成了喬姑娘,生分了。”
喬知予調侃了一句,應元珩頓時從耳下紅到了脖子根。他似乎不知道該說什麼,困窘的撓了撓後腦勺。
應元珩會喜歡喬姻,這是情理之中,畢竟原書和第二世,應元珩都和姻姻走到了一起,他應該是很喜歡她的相貌。
然而喬姻,她目不斜視的盯著膝上薄被,似乎要從被麵上盯出一朵花來,顯然對應元珩這位小皇子不感興趣。
襄王有夢,神女無心啊。
喬知予搖了搖頭,看向應元珩的眼神多了幾l分無奈。
這個世界明麵上的天命之子,是端坐至尊之位的天子,他萬眾仰望,一手遮天,翻雲覆雨,無所不能。然而所有人都不知道,這個世界真正的天命之子,其實是一個名喚“姻姻”的小姑娘。這個世界因她而生,也會因她而毀滅。而喬知予的任務,就是一次又一次守衛在這位真正的天命之子身側,改寫她的命運,完成她的心願,讓這個世界以她的意誌為轉移。
如果應元珩沒有得到姻姻的喜歡,就意味著,她喬知予再也不會在他身上多費功夫,也就意味著,這個儲位,她不會扶他上去。
我的兒,不是爹不愛你,而是你太沒用,討不來姻姻的喜歡,爹很失望……
喬知予閒閒啜了一口冷茶,打算單方麵斷絕和小四兒的地下父子情,改壓三皇子和五皇子。
馬車行在層林儘染的山野之間,本來走得正好,卻突然停了下來。趕馬的車夫是喬府的老下人,語氣凝重道:“侯爺,前方巨石攔路。”
他的話音剛落,喬知予眉頭一皺,一把將喬姻扯過來。下一刻,一支箭矢“嗖”地一聲從車廂小窗射入,正正釘到喬姻原本坐的位置。
老熟人見麵,還是這麼陰險……
喬知予忍不住獰笑一聲,看來以前沒把他們殺怕,這次就順手斬草除根,一個也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