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不妄喜;逆,不惶餒;安,不奢逸;危,不驚懼;胸有驚雷而麵如平湖者,可拜上將軍。”她說道。
執思義本想還嘴,可仔細一想,也是這個道理。
他偷瞄了一眼對麵人,學著那人的樣子收斂好臉上的情緒,規規矩矩坐正了,拈起棋子落子。
他正經起來的模樣和平日沒心沒肺的樣子大相徑庭,鋒銳俊俏的小黑臉上機敏沉著,灰藍的眼眸裡冷厲肅然,一
時之間,倒顯得像模像樣。
喬知予用欣慰的眼神觀察了他片刻,隻覺得他還是有些長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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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喬知予倚坐回廊欄台看書。
執思義靠坐在她腿邊啃卷餅。
餅是漠北邊鎮的一種白麵薄饢,烤得乾香,中間卷了烤羊肉和蔥段。豐沛的油脂浸潤到饢的每一個孔隙,麥香、肉香、蔥香、油香混合在一起,香氣撲鼻,一口咬下去,讓人怎麼也住不了嘴。
哪怕是在漠北草原的時候,執思義也沒吃過這樣好的。或者說,他這輩子,因為爹不疼娘不愛,其實也沒有吃得特彆好過。現在啃個卷肉餅都給他香迷糊了,好吃到忍不住哼哼唧唧。
聽到這滿足的聲音,喬知予將視線從書上移開,然後閒閒地落到他身上。
臭小子席地而坐,背對著她。從她這個角度,隻能看到他碎發繚亂的後腦勺,還有覆著一層絨發的後頸。
不知道是不是人上了年紀就喜歡回顧曾經,這個臭小子總是讓她想到某個舊人。一樣的笨拙,一樣的渾樸,還一樣倒黴的被她殺了爹。
也不知道啟蟄在萬象過得如何,分明做了國師,為何不修書一封來她麵前炫耀,說一些不著邊際的蠢話,好引她一笑。他去了那麼遠的地方,偶爾,她還是有點想他。
把書合攏,她垂手覆上身前人毛絨絨的脖頸揉了揉。
“嗯?”執思義不明所以的扭過頭,灰藍的眸子裡滿是懵懂。
“頭發亂了。”她垂眸凝視著他,眉眼溫和。
說罷,她取下執思義的發簪,以手為梳,慢條斯理的幫少年把一頭亂發束攏。
廊外陽光和煦,池麵上波光粼粼,倒映在白牆與廊頂,牽扯出一片蕩漾搖曳的銀波。
十王宅裡靜極了,風掠過湖麵,搖動廊下的楓樹枝葉,發出窸窣的輕響。
執思義垂著頭一動不動,任她施為,等她為他束完發,立刻就扭過頭,一眨也不眨的望著她,俊俏的小黑臉上滿是期待,也不知道到底是在期待什麼。
喬知予失笑,伸手將他耳側的碎發抹到腦後。
在她這樣做時,執思義就暗戳戳的將他的側臉、腦袋,往她的掌心拱。
下一刻,喬知予將手移向他的前額,抵住他的暗勁,他立即不要臉的揚起頭,眼眸微閉,深深地吻嗅進她的手心,將不斷跳動的喉結毫無掩飾的暴露在她的麵前。
“知不知道廉恥兩個字怎麼寫?”喬知予問道。
“知道。”他毫不回避自己的親昵之意。
喬知予挑眉,“知道為什麼還這樣?”
“舒服。”
執思義用微涼的鼻間頂頂她熾熱的手心,又深吸了口氣,仔細嗅了嗅,“這裡有股好聞的味道。”
喬知予笑了笑,將手收了回來,展開書繼續看。
執思義一眨不眨的盯著她,等她理理自己,發現她竟然是不打算理自己了,忍不住悵然若失的垂下頭,沒滋沒味的啃了兩口餅。
喬知予側目一瞥,將他的蠢狗模樣儘收眼底,又將視線收了回來,落在書上。
過了會兒,不知道想了些什麼,他又鬼鬼祟祟的湊過來。
“你殺了我爹。”他提醒道。
喬知予翻過一頁書,點點頭,“嗯,你要報殺父之仇?”
“我打不過你。”他乾脆利落的認慫。
“那你是想乾什麼?”喬知予挑眉看他。
執思義認真道:“草原上強者為尊,勝者劫掠敗者的一切,包括金銀、牛羊、婆娘,還有兒女。你殺了我爹……你就是我爹。”
聞言,喬知予忍俊不禁,搖了搖頭。
“爹。”執思義試探著喊了一句,突然感覺到心底一陣新奇和幸福。
他眼前一亮,精神抖擻的打算衝著麵前人喊第二遍,可還沒來得及開口,喬知予就打斷了他。
“倘若我被人殺了,你也認殺我的人做爹是吧?”
有人能殺喬遲,那他豈不是更高大、更聰明、更老辣,能認他做爹,好像也不錯……可是彆人不一定認他這個兒子啊。
執思義認真的思索了片刻。
沒聽見他表忠心,喬知予抬眸瞄他一眼,見此人竟在苦思冥想……
她忍不住點點頭,抬手拍上了他的頸側,讚歎道:
“不錯,孝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