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武六年,天子臥病在床,所有軍國大事全都交給太子處理。
應雲渡改完奏折,時常去探望父親,隻看到他蒼白的麵容,衰老的身體。
他並非真龍天子,能活到此刻都是因為被喬知予篡改過命格。即使他為了自己的榮華,將親兒子送給了她,但應雲渡也從未埋怨過他,他也有他的身不由己。
天子纏綿病榻數日,撒手人寰。喬知予讓應雲渡登基,他聽了她的話,登基為帝。
她讓他做皇帝,他就做皇帝。哪怕做了皇帝,成了真龍天子,很快就會被她吃了,他也願意。
隻是登基之後,半年、一年,她沒有吃他,兩年、三年,她還沒有吃他。
她不吃他,他就學著做一個好皇帝。他們白天是君臣,晚上做夫妻。
他不知道這樣的日子能過多久,每一日都十分珍惜,直到有一日出遊體察民情時,竟然在人群裡看到了早已去世的父親他帶著侍衛追他而去,然而卻不慎落入陷阱。
父親在一眾方士的攙扶下走出來,拍了拍他的臉,“我兒,能不能成事,全看你在她心中有多重。”
人的貪欲無窮,得了九五之位,還想得更多。而他的父親,想要成為永遠統禦天下的君主,萬萬人之上,永生不死的真龍。
在假死這三年,應離闊廣羅天下方士,搜集長生之法,想要將喬知予這條世間罕有的妖蛟製住,剜出元丹,煉成長生藥。為了製住她,三年間,他令方士尋找到傳說中的上古神器璿璣劍的碎片,將其煉化成一柄威力無窮的神兵,並設下大陣,抓來自己的兒子做誘餌,勢要叫她有來無回。
應離闊設下陷阱,做好萬全準備,喬知予雖有手段,但被璿璣劍克製,凶多吉少。最好的辦法就是不來,如她一貫那樣冷心冷情。可她最後還是來了,來救她沒用的所屬物。
璿璣劍落入眾生怨念集結的怨海中,浸泡千年,早已不是當年的神器,裡麵邪靈奔湧。應離闊遭到反噬,神兵失控,威能幾近毀天滅地。
混亂間,一道劍光朝他直直劈來,他被玄鐵鎖鏈綁在大陣中央,避無可避,喬知予擋在他麵前,奢望為他擋下一擊。
隻是他們兩個在上古神器麵前,都實在太過弱小。
遠方的山峰被一閃而逝的劍光掃過,攔腰截斷,緩緩崩塌,震耳欲聾。
她與他也像那座山峰一樣,血肉之軀,攔腰而斷,雙雙倒地。
血泊之中,應雲渡看著麵前人,顫聲呢喃著“我,我愛你”
喬知予愣愣地看著他沾血的臉,低頭吐出帶血的元丹,艱難地推到他的麵前,“快吃。”
隻是人類的生命脆弱,應雲渡的雙眸很快失去了光彩,眼神裡尤帶眷戀。喬知予爬到他的身邊,怔怔地看了他半晌,湊過去,用鼻子輕輕挨了挨他的鼻子。
她擁住他,擁著她的所屬物,緩緩閉上了眼。
兩人一起死在了那年繁花盛開的春。
“三百年前
,璿璣劍差點在人間鬨出大麻煩,雖然是神器,但還是送去鎮壓在三十三重天吧。”
“鎮壓你當神器是每天都能撿到的,仙魔大戰在即,就不能將就用嗎”
“它都碎了,邪氣滿身,能怎麼用,你來用用給我看。”
有兩人在耳畔爭執不休,擾人清夢,應雲渡蘇醒過來,緩緩睜開雙眸
三界之間,有一處奇異之地,名為槐下仙都。此地位於南荒之地的一棵巨大的古槐樹下的蟻洞內,是一處乾坤秘境,三界人士都可在其中自由往來。據說在進入仙都之前,躺在槐下淺眠,可得一夢,夢前世今生。
在這裡,他又夢到了三百年前下凡渡劫時的一切,夢見了那隻妖蛟,那個無論如何他都沒再找到的、永遠忘不掉的女人
“太子醒了,噓,彆吵了。”
“都是你在吵,我才沒吵,是你是你。”
應雲渡翻身而起,及時製止了兩位紅鼻頭矮神仙的爭吵。
“走吧,我們該動身了。”他溫聲說道,提起璿璣劍,走入了槐下仙都。
他曆劫歸來後,在尋找知予一事上花費許久,如今三百年過去,毫無所得,隻能暫時放一放,先幫父神排憂解難。如今仙魔大戰在即,仙界勢弱,急需尋找盟友,他領了任務,來到這槐下仙都,就是代表仙界,與龍族的族長商議聯合對抗魔界一事。
那位族長手段過人,百年前曆劫成功後,返回妖界,將四分五裂的龍族聚攏,使龍族成為妖界實力最強的一支。如此強橫,也不知好不好說話。
槐下仙都,邀月台。
應雲渡垂首啜了一口茶,恍惚聽到屋外有腳步聲響起,由遠及近。此時到來的應該是龍族的族長,可這聲音卻讓他莫名心中顫動。
他抬起頭,如有所感般望向門口。
有人從容伸出手,緩緩撩開碧綠珠簾。
隔著珠簾空隙,他與她四目相接。
“彆來無恙。”
喬知予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