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久幾百歲的時候就已成半步真仙,成為大乘老祖。她分明是上清界萬年來最有可能飛升的人物,可是卻偏偏修為停滯不前。
唐久究竟想要乾什麼?謝彥一無所知。
但是謝彥卻是最先和他這位小師叔熟悉起來的。因為自從他當上掌門之後就發現,很多若虛宗的弟子在外遇險,卻總是會被一個白衣女修所救。
那白衣女士幾乎不遮掩自己的身份,因此謝彥很快就知道,救了那些若虛宗小弟子的是自家老祖。
謝彥最看重的就是門派之中的弟子,而唐久屢次出手相助,保全這些小弟子的性命,讓謝彥天然的對唐久多了幾分好感。
隨著時間推移,謝彥和唐久相處日久,他漸漸就發現,唐久和他記憶中的任何一位老祖都絕然不同。
唐久知世故,但是更願意天真如赤子。唐久也懂得人心姽狷,但是卻很願意相信人心。
她竟然是這樣矛盾的存在。
有的時候,強者的天真,往往比弱者的蠢笨更可怕。
謝彥真的擔心外麵那些人會把他們家老子騙了,他分明是師侄,可是卻活生生的操起了當爹的心。
而如今,麵前的唐久讓謝彥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陌生。
唐久折枝為劍,就這樣在謝彥不遠處站著。
唐久周身分明沒有一絲殺意,可是卻就連片片飄落的杏花都被唐久周身激昂的戰意卷起,最後被攪碎成了朵朵花瓣。
“來,一戰否?”唐久微微抬了抬下巴。她是在約戰,但是還是卻對著謝彥笑了起來。
唐久這一笑,就分明攬儘了春光。
謝彥的回答,是抽出了他那裡的碎星長劍。
碎星,已經多年未完全出鞘了。
“星辰之光,安敢與日月爭輝?”
曾經有與謝彥對戰的對手這樣諷刺他。
說起來也是巧,那一次,與他對戰之人手中恰好就是一柄赤陽劍。
赤陽劍和赤陽果,謝彥真的不知道,和一味調料同名的劍,到底有什麼好驕傲的?
而對方又是彆派長老,區區一個長老公然挑釁他這個當掌門的人,縱然謝彥是好脾氣,也少不得要應戰。
那一天,謝彥三下兩下的用劍鞘抽飛了那人。
可憐那人方才叫得這麼囂張,還以為有多厲害,卻居然連謝彥的碎星劍都沒有逼出。
如今碎星劍全然出鞘。那劍身的細碎光芒讓人不敢直視,因為隻要目光落在那星芒之上,就會恍若整個人被拉入了星河之中。
謝彥也是劍修,可是他的本命法寶是一條白練。那白練可以遮天蔽日,藏人儲物,更能束縛住大乘期的老祖。
他的白練太過驚人,反倒有人忽略了他手中的劍。
可是作為謝彥的師叔,唐久比任何人都清楚,那白練與碎星劍其實本就是一物,隻不過是被謝彥一分為二罷了。
白練為卷,劍氣做墨,謝彥一出手便是一條星河。
那星河向著唐久席卷而來。
唐久站在原地,手中撚著的,正是方才折下的那枝杏花。
雪白的杏花花瓣柔弱,似乎一吹就散。
謝彥以劍氣繪出的星辰掛在暗沉的天幕上,就像是要給夜空燙出個洞來。雖然月光是清冷的,可是有那麼一瞬間,謝彥的劍氣卻帶上了灼人的溫度。
唐久握著的花枝順勢而出,她沒有退,反倒是迎上了謝彥那星河直下的一招。
同是漫天星河,讓人恍惚就有一種這一劍已經與天上的繁星融為一體的錯覺。
而這一次,謝彥沒有退。
他平素習慣了溫柔,也精於謀劃與算計,可是在拔劍的時候,謝彥的劍卻帶著幾分不撞南牆不回頭的赤子之心。
他肩上擔著並不比九峰老祖要輕的責任,已經很少有這樣肆意妄為的時刻。
但是現在謝彥不想去想太多,他隻想逐花。
唐久歸去峰的那棵杏樹十分繁茂,清風徐來的時候,天地之間就會散滿了片片杏花花瓣。
唐久跟謝彥說,他應該邁出一步。
謝彥在目前的境界止步太久,本來已經有些不知道這一步該如何往下走下去。但是當他真正的拔出了塵封多年的碎星劍之後,從來沒有一刻,謝彥這樣清晰的知道自己想要做什麼。
——他想要追逐每一朵落下的花。
花瓣紛繁如雨,可是他也有碎星一劍。星河沒有清點之日,花瓣卻終有儘時。
一朵,兩朵,三朵。
一顆,兩顆,三顆。
漸漸的,謝彥夠控製的星辰越來越多,他操控手中之劍,整個人都進入到了玄妙的境界。
唐久功成身退,手上的樹枝已經已經掉了大半的杏花,她把花枝隨手放在門邊,走回了屋中。
韓三水做的赤鳩肉有些太辣,唐久吃不得。不過方才紀塵寰給他泡的那杯雪鬆茶就很是不錯,此刻茶香未散,唐久不緊不慢地靠在了桌邊,也不理會韓三水和謝雨師探尋的目光。
謝彥現在這麼多年境界未得寸進,並非是靈力積蓄不夠,而是差一個機緣,如今,唐久將這機緣送到了他手邊。
容燕回的飛升就是一個預告,靈力複蘇就在眼前。
此刻謝彥再進一步,那自然最好不過。
關鍵時刻,若虛宗弟子自然應該挺身而出的。不過,他們若虛一門,乃至整個上清界的長久之計與延續之機,絕不是壓在一人肩上。
一時的犧牲固然可以,為此斷送仙途卻萬萬不能。
唐久偏就要送謝彥一場登天大道。於是,才有了今日這飯局之上的點撥。
如今看來,謝彥沒有辜負唐久所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