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雖然像是在看彆人的故事,可是當時的痛徹心扉,紀塵寰每一次想起,都會覺得痛不欲生。
可是,這是他該得的不是嗎?做出了錯誤的選擇,他本就該痛不欲生。如今冷眼旁觀,紀塵寰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看著那個小皇帝痛苦,看著他領受自己應得的懲罰。
他在一旁抱臂站定,也不知過了多久,忽然就聽到了一聲撕心裂肺的哭聲,
而紀塵寰卻滿意的笑了起來。隨後,他再不留戀,轉身便走。
這一次他不知走了多久,眼前出現了另一座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府邸。那裡曾經住著他的帝師,不過他的帝師與他相伴數載,帝師府不過是短暫的落腳之地。
有了上一次的經驗,紀塵寰沒有什麼猶豫的踏入了這座府邸之中。
並不意外的,他看見了一個十指被鮮血染透的男人。那個男人毫不吝嗇的割開自己的手指,將血塗抹到了兩個金鈴鐺上。
他將金色的鈴鐺用帶血的手指捧到自己的胸口,然後垂眸念著冗長又複雜的咒語。
旁人並不知道他在念什麼,但是冷眼旁觀的紀塵寰卻是知道——他在招魂。
以自己的鮮血為獻祭,盼望著另一個人魂兮歸來。這是白月城之中的禁術,因為付出的代價太過慘烈,所以禁止任何人使用。
作為神明最虔誠的信徒,陸行之卻違背了作為大祭司必須遵守的規則。
那兩個鈴鐺是唐久托人帶給他的,也是他和他的神使大人之間最後的聯係了。
陸行之隻能用它作為媒介,向天地索要著唐久的神魂。
陸行之就是紀塵寰,是他在一夢破碎之中分出的第二個化身,所以紀塵寰知道陸行之是個膽小鬼。
陸行之一生都隱忍,一直到唐久離開之前,都沒有勇氣拉住她的手。他進宮麵聖乞求另一個人收回成命,卻沒有勇氣對唐久說一聲“不要去”。
他在唐久離開之後,膽大妄為的動用禁術又有什麼用呢?彆人可能會感歎陸行之一生癡情,可是紀塵寰反身自視,隻覺得陸行之也不過是懦夫行徑。
他這兩個化身,一個自私自利,一個卑微又怯懦,所以他們才會理所當然的失去最重要的那個人。
紀塵寰看著陸行之在風雪之中踉踉蹌蹌的身影,清晰的回憶起了當時他那種心都被掏空了的感覺。
從來沒有一刻,他這樣的恨過一個人。
站在旁觀者的角度,冷靜的審視一夢婆娑之中的那一生。紀塵寰不敢去恨唐久,就隻能將一腔憂憤宣泄在自己身上。
他恨紀塵寰,也恨陸行之。這樣的恨,激得他紅了眼眶。
後來紀塵寰幾番試探,發現他師父的確不記得一夢婆娑之中發生的事。可是他卻能夠回憶起他們相處的每一個小細節。
他想,這大概就是他的帝師還是怨恨他的原因吧。否則也不會懲罰他記得。
可是紀塵寰卻無比清醒。如今,對他而言最重要的人不僅僅是對那一世的帝師唐久,更是對如今他的師父,歸棠老祖唐久。
是的,唐久。
心中默念這個名字,紀塵寰忽然有了片刻的清明——他回憶起來,他本該是參加探花大會的,而他也答應了他師父要平安的歸來。
就仿佛是一道驚雷直劈內府,紀塵寰一個眨眼,麵前的皇宮和帝師府都忽然消失了乾淨。
他的手中,甚至還捧著那一捧不曾化的雪。
一片冰雪之中,紀塵寰維持著方才的姿勢。如果不是抬手能夠摸上眼角清晰的淚痕。紀塵寰幾乎不敢相信自己方才被拉入了一個可怕的夢境。
他終於意識到,這裡隨時都有可能拉人入幻境。
知道危險是一回事,但是抵抗危險又是另外一回事。
紀塵寰終究是太過年輕了,隻是這片刻的清明之後,他眼前的景色又扭曲了起來。
等他能夠再看清眼前的景物的時候,他看到的是一個雙手作揖,請他的帝師南下賑災的皇帝。
眼前這一幕實在是太過真實,就連那皇帝唇角一抹說不清道不明的笑意都清晰的展現在紀塵寰麵前。
這一刻,紀塵寰站在原地,隻覺轟然。
他身形變換,抬起手去直接扼住了那人的脖子。
紀塵寰其實不確定自己能不能夠碰到那個人,但是很快,手中真實的觸感就提醒著他——他的確卡住這個小皇帝的脖子了。
他好像,找到讓自己心不再那麼痛的方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