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的選角活動結束之後,盛景意便被盛娘喊了過去。她本隻是想去和親娘撒撒嬌,不想上樓以後發現三個娘和玲瓏都在。
盛景意心頭一跳,走過去問道:“娘你們怎麼都在?”
盛娘拉盛景意坐下,一時不知該如何開腔。
話還沒說出口,她心底已經湧出萬千不舍,為人父母的,哪個不是恨不能一輩子把孩子拴在褲腰帶上帶著。
可她們年紀比盛景意大,總有一天她們會先走一步,人死如燈滅,到時她們便再也沒法護著她了。
在秦淮河畔這種地方,相貌越出色就越危險,總你千般聰明,有些事也很難躲開。現在盛景意與定國公家的小公子交好,做起事來自然樣樣順心,可那位徐小公子終歸是要娶妻生子的,到那時難道她還可以依仗對方不成?
便是徐小公子願意,盛景意自己怕也是不願意的,這孩子看似什麼都不在乎,實際上一直有自己的堅持,從不輕易越過自己劃下的界線。
何況他們非親非故的,怎麼能指望徐小公子就能一直像現在這樣和盛景意好下去?
若有可靠的家人可以依仗,那自然還是血脈親人靠得住。
盛景意見三個娘都安安靜靜地不說話,心裡更慌了,樓裡的情況已經比去年年底好得多,什麼事能讓她們這麼為難?
盛景意反握住盛娘的手,追問道:“娘,到底怎麼了?”
盛娘與楊二娘幾人對視一眼,抬手輕輕撫著她的發,溫聲說道:“你玲瓏姑姑這一次去臨京,是幫我去送信的。”她注視著盛景意逐漸顯出幾分麗的眉眼,娓娓往下說,“你如今病好了,再留在秦淮河畔不適合,我托你玲瓏姑姑幫我去尋你父親。不想你父親十幾年前已經病故了,他沒有娶妻,更沒有孩子,所以他家中做主給他過繼了一個祧子傳承香火,如今這人便是你的兄長了。”
盛景意抓緊盛娘的手:“我不走!”
盛娘用另一隻手輕輕拍撫她的手背,緩聲說道:“你聽娘說,我們比誰都舍不得你,可你才十四歲,難道便要陪我們在秦淮河畔過一輩子嗎?”
“有什麼不可以?”盛景意說道,“我願意!我樂意!”
“等我們不在了,你該怎麼辦?”盛娘憂心忡忡地說道,“我們最大的心願,就是希望你能過得快快活活,可這秦淮河畔對你來說太危險了,有時候彆人一句話就能決定你的生死。雖然明麵上說不能打殺和強搶官伎,可真落到我們頭上來了,誰又真的能為我們討回公道?即便能討回,人也回不來了。”
柳三娘開口說道:“是啊,即便我們在千金樓裡避開外麵的紛紛擾擾,也不過是籠中鳥雀而已。若是可以,我希望你能代替我們去看看更廣闊的天地,而非陪著我們困在這一隅之地。”
楊二娘說道:“少磨磨唧唧,人都要來了,你見一見又不會死!你要是認回你兄長,我們也等同於多了一個依仗。你個小沒良心的,一天到晚光隻想黏著我們不放,又不是沒斷奶的孩子!你就不想想怎麼讓我們老了以後過上好日子?”
盛景意鼻子一酸:“我會養你們的。”她把腦袋埋進楊二娘懷裡,抽泣著說,“我肯定可以讓你們過上好日子的,不必靠彆人!”
楊二娘被她說得鼻子也跟著發酸。她抬手撫上盛景意的發頂,無奈地道:“傻孩子,我們都知道你聰明,所以才想你認回去。你在這秦淮河畔尚且過得如魚得水,若是有更好的出身,前程一定會更好,能做的事情也更多。將來等我們千金樓開不下去了,也有個可投奔的去處。”
盛景意頓住了。
她想到千金樓去年的四麵楚歌。雖然她知道哪怕沒有她的“病愈”,她三個娘也會有辦法渡過難關,可那種時刻受人威脅的境遇著實不怎麼好受。
孫當家出嫁那天的情景也浮現在盛景意眼前。
哪怕成了花樓當家,也有可能被彆人隨口一句話決定未來命運。
見盛景意明顯有些動搖,柳三娘與盛娘對視一眼,也順著楊二娘的話勸了起來。
盛景意聽著她們你一言我一語地勸說著,隻覺她認親這件事已經成了她們將來的唯一依仗,她要是不認祖歸宗就是想她們將來餓死街頭。
她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好好思考,卻完全沒辦法靜下心。
“讓我好好想想。”盛景意啞聲說。
自從“病愈”之後,她整個人就像掉進了蜜罐裡,每一天都過得格外歡喜。現在要她從這個蜜罐裡鑽出去,她心裡著實不願意,哪怕告訴她前麵也是一個蜜罐,她也不相信那個蜜罐裡的蜜能和現在的一樣甜。
盛娘三人沒再逼她。
盛景意安安靜靜靠在楊二娘懷裡一會,漸漸想到一些剛才沒細想的東西。她這個兄長的身世聽起來有點耳熟,很像是徐昭明今天給她講的“謹行哥”!
盛景意抬起頭問道:“我那素未謀麵的‘兄長’,是叫謝謹行嗎?”
盛娘一頓,與立在旁邊的玲瓏交換了一個眼神,才追問:“對,怎麼,你聽說過他?”
盛景意把徐昭明白天與她說謝謹行要來金陵的事告訴盛娘,恍然說道:“怪不得這麼巧。”
柳三娘說道:“這說明你們兄妹之間是有緣分的,即便我們不提相認之事,你們將來肯定也會相見。”她向來信佛,對緣分之說篤信不疑,此時自然是由衷為盛景意歡喜。
盛景意沒柳三娘這麼樂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