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回京的時候,把他們帶上吧。”太上皇緩聲說道,“我這身體怕撐不了多久了。”
“皇兄——”
“生老病死,人人都不能避免。你也彆太擔心,最好的太醫都在臨京,有他們在,我應當還能活個十年八年。”太上皇說道,“我隻是想早些看到這孩子認祖歸宗而已。”
任何人卷入漩渦之中都會覺得累,太上皇遠離權利漩渦那麼多年,這兩年再次涉足其中,難免會覺得疲倦不堪。
若非見到穆鈞後心底的愧疚再也無法掩藏,他興許就半推半就地裝一輩子糊塗了。
可他已經見到穆鈞,且在宗室子弟中看了一圈,沒發現哪個孩子比得上穆鈞。這種情況下,他就不得不為趙家江山的未來打算了。
當年他那麼偏愛宣義,也沒想過越過次子把皇位傳給宣義。現在他後悔了,早知道會出現這樣的局麵,他就應該擇賢而立!
太上皇的目光落到了昭康長公主身上,開口問道:“昭康,你覺得鈞兒這孩子怎麼樣?”
聽到太上皇喊穆鈞一聲“鈞兒”,昭康長公主哪會不明白太上皇心中所想。她說道:“彆的事我也不懂,我隻覺得這孩子沉穩有度,做事頗有章法,瞧著是個可靠的孩子。就是性子比宣義要獨一些,沒宣義那麼愛交遊。”
昭康長公主這麼一比對,太上皇搖著頭歎息道:“即便是父子,也不可能樣樣都相似。”
……
同樣的月色之下,韓端夫妻倆也沒睡。
王氏把孩子哄睡,交給奶娘看照,出來時看到韓端立在中庭,不由上前問道:“夫君在想什麼?”
韓端笑道:“沒想什麼,就是今晚月色不錯,出來看看。”他頓了頓,才補充道,“年底我三年任期就滿了,本來我打算再在金陵待三年,但陛下讓我年底就回京去,這事你得有個準備。”
王氏聽了,心中頗有些不舍。
金陵雖不如臨京繁華,卻也差不到哪裡去。
他們夫妻倆單獨住在金陵,平日裡做什麼都自由,何況金陵還有盛景意她們在,要是她們回了臨京,往後見麵的機會就少了。
人和人之間的感情雖不至於見不到麵就轉淡,但不可否認地,距離確實可能讓人逐漸疏遠。
不過提及這事,王氏免不了說出心中的疑問:“今日我看陛下對穆公子他們頗為特彆,反複問了他們許多事。”
那態度不像是對旁人家的後輩,倒像是對待自家兒孫,關心和偏愛溢於言表!
韓端一點都不意外王氏的敏銳。
他們如今已經成親一年多,孩兒也出生了,他便牽著她的手進屋,與她說起穆鈞的身世來。
王氏沒料到還有這麼一段曲折。
幾乎是在韓端講述完當年那段舊事的同時,王氏就想明白了他與謝謹行的打算:“你們是準備……讓他去爭太子之位?”
韓端並不訝異。
他知道他的妻子有多聰慧。
韓端坦然應道:“對。”
他本來想扶持個“傻子”上位,可謝謹行的插手打亂了他的計劃,也改變了他的想法。
北伐不是單憑誰就能實現的。
朝廷需要自上而下地改變,否則就會如同當年王師北上一樣,雖勝尤敗!
扶持一個傀儡很方便。
到時他可以隨意操控朝堂,把韓家變成另一個孫家。
不,他們韓家比孫家底蘊要深厚得多,不會像孫家這樣以被人連根拔/起為結局。
謝謹行挑中的穆鈞,讓韓端看到另一種可能性。
如果有一位銳意中興的太子——甚至帝王,是不是會比掌控一個沒有思想、沒有主見的傀儡要好一些?
當然,這個選擇風險也很大,比如穆鈞將來可能翻臉不認人,比如會有比他更能左右君王意見的人存在。
朝廷很可能不能變成他的一言堂。
倘若是再年長十年八年的韓端,是不可能冒這個險的。
那時他可能已經弄權多年,徹底體會到權利的美妙,絕不樂意鬆開握著權柄的手。
可現在不一樣,現在的韓端才二十出頭,他還年輕,剛成婚不久,又初為人父,正是一個男子最意氣風發的時期。
這個年紀的韓端,還有一顆敢冒險的心。
韓端認真說道:“他比大多數宗室子弟都要出色,我和慎之都覺得他適合那個位置。”
王氏看著韓端堅定的側臉,逐漸壓下了剛才聽到那段秘辛的驚詫。她目中光彩掠動,隻覺眼前的韓端比任何時候都叫人怦然心動。
王氏問道:“陛下這次會把穆公子帶回臨京?”
韓端道:“應該是的。”
王氏關心另一個問題:“那謝六妹妹呢?”
韓端淡淡笑道:“謝六妹妹本就是臨京謝家的人。”
他們都在金陵待得夠久了,也該回臨京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