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平時並不敢在外麵發出大聲,也不聚集地住在一起,以免被一網打儘。
三十年下來,這座城裡已經隻剩下不到三千個人了,其中還有三百多的老人和孩子。
除了完全失去或者沒有戰鬥力的人以外,這裡的所有人都是戰士,無論男女,戰則為兵,不戰則務農。
楊老將軍無心再仔細鑄刀,草草地結束了這一次的鍛造。
他走出門時,正卷起一陣大風,把地麵上的黃沙揚起,迷了一下他的眼睛。
須臾後,狂風方才平息。
他高高地仰起臉,果真看見一碧如洗的晴空上,明明太陽炙亮地貼在右上方,周圍卻有明星閃爍,清晰可見。
月暈而風,礎潤而雨。
那麼,白日現出漫天星辰是個什麼意思呢?
他不知道。
但是他的直覺告訴他,轉機或許就在此中。
經過一天的觀察,發現城外的妖兵的確有了動靜——
他們開始成批成批地離開。
一連三天,皆是如此。
這一定跟白日星現有關,雖然不曉得具體是因為什麼,可他沒興趣究根結底。
可惜的是,五天之後,妖兵不再有更多的離開。
即便如此,這也是近三十年來妖兵最少的一次了。
或許這是個陷阱,但就算是個陷阱,他們也必須義無反顧地跳下去。
沒有空猶豫。
從剛被困在這裡開始,他們就派了一個又一個的士兵去祖國求援。
足足三十年,沒有一個人活著把消息傳出去。
他們必須抓住這個轉瞬即逝的機會!!
楊老將軍選了跑步最快的那個小戰士,大家都叫他小飛。
這是碎月城被封以後才出生的孩子,今年才十五歲,自來到這世上起就困在城中,從未離開過,但每一個孩子都牢牢地記住了去昭國的路。
碎月城最精銳的兩百個戰士聚在一個房間裡,他們坐在地上,楊老將軍站著,在一塊削平的石板上用一塊刻上去會有白痕的小石頭飛快地大致講了一下作戰計劃。
全場靜默,無人胡噪。
講完,楊老將軍問:“誰來作餌?需要二十個人。”
誰都知道做了調虎離山的餌,多半是活不了。
可繼續困在這裡又能活下去嗎?
話音剛落,就有戰士起身響應,緊接著,一個又一個戰士站了起來。
他們在沉默地赴死,卻沒有一人目光迷茫。
無需再多言了。
臨行前,除了一份承給王上的臣書,楊老將軍還寶貝地取來一塊小心存放多年的旗幟交給小飛。
他自己身上那件破爛褪色的衣衫把旗幟襯托得愈發鮮豔乾淨,紅底上一個黑色的“昭”字,他說:“帶好。”
“小飛,到時按爺爺說得做,就算聽見慘叫聲也不許回頭,聽到了嗎?”
小飛忍住眼淚,鄭重點頭。
楊老將軍寬厚的手掌按在他的肩膀上,握緊捏了下,又鬆開,將他輕輕推了一下:“去吧。”
趁著天將亮,妖兵們防備最懈怠之際。
滯貯在碎月城的幽魂們行動了。
在昧爽不明的天光中,楊老將軍眺望見小飛越來越遠、越來越小的身影,像是有根風箏的絲線纏在他的心臟上,隨著小飛的跑走而越發被勒緊。
跑遠點,再遠點。他嘴唇嚅囁,默聲催促。一定要跑出去。
時隔三十年,困在碎月城中的三千昭國將士們終於有了歸鄉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