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白乙把之前繳獲的兵車全部修好了,除了供將士們乘坐的兵車,後麵還有不少用牛皮包著許多“小東西”。
黎東先生坐在最前一輛車上,無可奈何地抽著煙。
任乖蹇跳上車,問:“在發什麼呆?”
黎東先生:“我一向不信命中定數,你說,我至今四十六歲,每次看著命快轉好了,就會遇上點糟心事兒,搞得我前功儘棄。是不是我的命數不好,連累了公子?”
他老了。這恐怕是最後一回了。
任乖蹇哈哈笑起來:“我的命也不好,不然你看我為什麼要給自己改這麼個破名字。任他命途乖蹇,我亦無畏無懼。與您共勉。”
“你還笑?你也笑得出來?”黎東先生納悶地問他,“話說回來,你不是都不想做公子的門客嗎?怎麼一起跟來了,這回過去,指不定真的要葬身妖域。”
任乖蹇用一種近乎輕鬆的口吻說:“您想的太好了吧,要是落入妖魔堆了,我們還能落得葬身這樣的好下場?屍骨都得被妖魔給拆吃腹中吧。”
黎東先生一怔,也跟著忍俊不禁了:“你說的是。”
“我就笑兩聲,為什麼不能笑?能笑一聲是一聲。”
任乖蹇道:“真是邪了門了,每次我剛想要跟公子告辭,就會冒出新事情來,讓我想要為他奔走。緣分啊。若這次我能救出公子活著回來,我也不走了,便老老實實地做公子的門客。”
“再說了,我覺得蓮州公子是個奇人。他總是能夠逢凶化吉,上次我跟你們去碎月城時也沒想到真能成事,不知這次會發生什麼。”
阿鴞一言不發地坐在旁邊,往自己的箭上塗抹著什麼。
任乖蹇問:“在做什麼呢?阿鴞。”
阿鴞不想理睬他,他還去拉人家的胳膊,阿鴞淚汪汪地瞥過來一眼,泫然欲泣。
黎東先生用煙槍敲了下任乖蹇的手,調解道:“誒,誒,彆招惹這孩子,聽說那日他就在公子身邊,因為嚇得一箭也沒敢射出去,慚愧地這些天日日以淚洗麵。他是神箭手,若是把眼睛給哭瞎了還怎麼射箭?”
楊老將軍策馬到近旁,安慰道:“阿鴞,沒事的,我第一次見到妖魔也嚇得腿軟,你還是近距離見那樣的大妖,被人家的殺氣鎖定。”
“你問問我們軍營,多少人第一次見到妖魔的時候都嚇得尿褲子。下回咱不怕就是了。”
阿鴞抹抹眼淚:“嗯。”
再轉過頭。
可以看到緊隨其後的第二輛馬車裡,搖晃的竹簾後麵,一個小女孩跟一隻白狼的聲音若隱若現,一人一狼也不知在說什麼。
黎東先生暗歎:此行數千人中,最重要的就是這兩個了。公子不喜歡把孩子和女人卷進戰爭裡,可是現在也沒有彆的辦法。
昭王與王後特意趕來在城外與他們送行,鄭重對將士們行禮。
驅車送了十裡路。
儘管孤勇悲壯,可他們並沒有對這支凡人軍隊能夠從妖魔那裡救出澹台蓮州抱有幻想。
能逃出來都已經是個奇跡了,這次還要深入魔地,以身犯險?還要把人救出來?太匪夷所思了!
這次還沒有澹台蓮州這樣的絕世高手在,雖有楊老將軍與任乖蹇這些個武藝高強的人,然而遠不如澹台蓮州。
總而言之,這是徹徹底底的一窩凡人。
昭王憂心忡忡,長歎一口氣:“蓮州要是沒了,孤可怎麼辦?”
聽說孩子被妖魔抓走的消息後,王後暈厥了半天才醒來,最近沒有一日能睡好,以淚洗麵,但在聽說這群門客、幕僚、將士們自發地組織起來,表示要去救澹台蓮州之後,她終於恢複了堅強。
一聽昭王歎氣,她就氣不打一處來,強硬地道:“歎什麼氣?沒的晦氣!你怎麼辦?你趕緊再去求一求昆侖的仙人啊!要是能求得他們出手,豈不是更好?”
昭王諾諾連聲,硬著頭皮說:“孤去,孤去,孤再去一次,問到他們願意理睬孤為止!”
他們已經帶上禮物去嘗試謁見駐留在昭國的昆侖仙山的修真者。
可是,他們遞的信和禮物就像石沉大海,也不知傳沒傳上去。
昭王不抱希望地嘟囔:“我覺得仙人不大想管,要是管的話,怎麼會讓碎月城變作了現在的萬妖域。也不知道他們為什麼有時管,有時不管。”
王後想:她可以去下跪磕頭,不要王後與公主的尊嚴,虔誠地頂禮膜拜,去求得仙人救她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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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
在那座澹台蓮州暫時還不知其名的人畜之城中,已經有了悄然的變化。
眾人發現新來的昭國王子並非四體不勤的貴公子,相反,他乾活很利索,好像擁有豐富的生活經驗。
澹台蓮州把自己的裡衣給割了做成抹布、頭巾、布繩等等,隔日改了衣著裝扮,看上去乾練許多,看上去並不華貴了,但仍然是整潔明淨的,如此,愈發把其他人襯托得人不人、鬼不鬼。
澹台蓮州攜劍去找公孫非,直述來意:“我麾下的碎月軍與白-虎-騎正在趕來的路上,將軍可否願意與我合作,整合這城中的人,到時與我地人馬來個裡應外合,或可逃出生天。”
公孫非像是聽到什麼好笑的事,問:“你被關在這兒,你怎麼知道的你的人馬能找到這裡?還裡應外合?”
“昨兒我還想了很久,你是有什麼把握,沒想到在這跟我說胡話?”
澹台蓮州沉吟片刻,道:“我確有辦法與我的人馬聯絡上,大概……像是一種仙術,一半算是吧。”
坐在地上的公孫非不由自主地向他傾了傾身:“仙術?你是得道者?還是有仙人會來救你?”
——“還是有仙人會來救你?”
澹台蓮州原本無感,聽到這句卻微怔須臾。
上輩子他被妖魔抓住,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時候,他其實也有抱著極僥幸的心理想過,岑雲諫或許會來救他。
既想,又不想。
這一回,澹台蓮州是想都沒想。
這會兒忽地被公孫將軍提起,一時間,思緒在心頭千縈萬轉。
不知岑雲諫現在有沒有發現他被抓了。
澹台蓮州搖了搖頭說:“我不是仙人。也沒有仙人會來救我。”
“不如我們自救。”
公孫非用閃爍著猜疑的目光望著他,這是一種無法控製想要渴盼,卻又生怕希望破滅的目光:“彆賣關子了,請說來聽聽吧。”
“我的幽國語講得不好,能用昭國語跟你說吧,你應該聽得懂。”澹台蓮州不作更多無意義的豪言壯語,亦或是勸人無畏,而是拿了根樹枝,有條不紊、平靜自若地跟他說起來,“在妖魔之中,其實被分作這幾個等級……”
澹台蓮州故意大聲地講述。
他知道,周圍有好多人或是躲著,或是裝成不在意,其實都豎著耳朵在聽他倆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