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一吹就蓋過去了。
也不知是在笑誰。
岑雲諫憋悶之際地說:“想成親的是你,想和離的也是你。”
澹台蓮州不欲跟他討論兩人和離究竟是誰對誰錯更多,要是岑雲諫這樣認為,那就這樣認為吧,他說:“那就當都隻有我想吧。”
“你既不想跟我成親,也不想跟我和離,你隻是太溫柔了,從不拒絕我而已。”
“仙君,既然隻有我在愛你,你又為什麼要生氣呢?”
澹台蓮州直直地望著他,像是將一根針釘進他的心尖一樣,直白到刺痛:“因為我隻是小小的凡人,我不配跟你提和離是嗎?”
岑雲諫被魘住了似的,一刹冰凝,連呼吸都像是聽不見了。
澹台蓮州對他說:“你喝醉了,仙君。”
“我非要問我的話——是,我是愛過你的。”
“但我成不了仙,你也不可能做凡人。我們分彆不是遲早的事嗎?都算是我的錯吧,是我自私,我隻有百年,我不想再把自己奉獻給您了。仙君。”
岑雲諫悶聲悶氣地說:“彆叫我‘仙君’。”
澹台蓮州不言不語。
岑雲諫長喟一聲,澹台蓮州看到他放在桌上的手握緊,再鬆開,杯子已經被捏成齏粉,自他的指縫間流出來:“不要再叫我‘仙君’了,澹台蓮州,彆叫了。彆人都這麼叫沒關係,我隻希望你彆這麼叫了。我都從沒有在你麵前自稱過‘本座’,你就應該察覺到,不要再叫我‘仙君’了。”
澹台蓮州嘀咕:“真喝醉了嗎?仙君也會喝醉的嗎?”
岑雲諫加重了三分戾氣:“都說了不要再這麼叫了!”
澹台蓮州閉嘴,從他這兒看過去,岑雲諫背後的那團光照不到的陰暗仿似像是從他身上逸散出來的黑氣,一絲一縷,克製不住。
岑雲諫的眼神也很可怕,換作是昆侖的其他人,怕是早就已經嚇得瑟瑟發抖了。
他很快意識到了,勻息嘗試讓自己冷靜下來。
凡人,凡人。
凡人真可怕。
凡人的身體是那樣的弱小,讓他連一點力氣都不敢動,就怕不一小心會把澹台蓮州給弄死了。
凡人的壽命是那樣的短暫,至多隻有百年,而且他查過了,人間的這些國國君,能夠活到五六十歲的都算是長壽,許多都隻能活到三四十,甚至二十幾歲就去世了。
澹台蓮州還能活幾年呢?
會不會他一個不留神,再去看,就發現已經死掉了。
明明弱的要死,還不需要他的幫忙。
這份源於對澹台蓮州的凡人生命太過柔弱卻無能為力的惱怒由來已久,他無計可施就罷了,僅有的一些手段,澹台蓮州還不接受。
岑雲諫半醉不醉地,灼灼地望著澹台蓮州,像是在一片黑暗之中,向人間的澹台蓮州悄悄地垂下了一根蛛絲。
隻要他肯攀住,岑雲諫就願意把他拉上來。
問:“你就不想長生嗎?幽國國君就很想長生,他想儘了辦法,他求過昆侖,也求過其他修真門派,寧願不當國君,也想要長生成仙。”
“你想當國君就當,你們凡人不是至多做個三四十年的國君嗎?你當個夠,到時候我再接你回來。也不要再拒絕我的幫助了,我給你什麼靈藥你就拿著,你起碼得活到那時候。”
澹台蓮州:“我沒有仙骨,就彆強求了吧。”
岑雲諫滿是酒氣,十分急躁且相當霸道地說:“我是昆侖的掌門,修真界的仙君,彆的我都不要,我隻強求這一件事,難道都不行嗎?我就不信沒有彆的辦法了!”
看吧。
岑雲諫就是這樣,他想要做的事,就不聽彆人的意見。
澹台蓮州想著,伸出手,輕輕地覆在他放在桌上的那隻緊握成拳的手上。
澹台蓮州低下頭,把視線從岑雲諫陰鷙執拗的眸中挪開,落在了他的手上,這雙傷痕累累、布滿老繭的手。
他先把岑雲諫的手輕輕地翻過來,手心朝天,再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掰開。
沒有用任何的法力,也沒用多少力氣,但他就這樣把修真至尊的仙君的手給鬆開了。
再輕翕唇瓣,輕聲吐出的話語就如蹁躚地落在岑雲諫熾燙的掌心。
他看見這裡有一道很深的疤痕,深紅色,是當時他拔出心劍時,岑雲諫為了阻止他,握住他的劍而留下的。
“仙君,我不想長生。”
“辜負了您的一片好意,抱歉了,您就當我是沒出息吧。”
“我就想做個凡人,逍遙自在幾十年。”
世上有命數嗎?要是有的話,或許他連幾十年也活不到。
說不定在三十歲時死去是他的宿命。
在這之前,他都不會死。
或許他又會在三十歲那年去世,不是被岑雲諫殺死,也是因為彆的。
將岑雲諫的手掰開以後,澹台蓮州拿了另一個杯子放在他的手心,給他倒上一杯酒。
已經喝了這麼多,醉成這樣,那就不介意再喝更多了吧。
也被自己倒上一杯。
澹台蓮州向他舉了舉酒杯,從容許多,道:“這是今天的最後一杯。”
“飲了這杯,既願,與君同銷萬古愁。”
他自顧自先一飲而儘。
岑雲諫盯著他喝完,又一次捏碎酒杯,不作回應,沉著臉,折身離去。
頃刻。
融入夜色中,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