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嗒、嗒……”
一階點滴。
岑雲諫知道自己在做夢,又像是到了另一個空間,此處被黑暗籠罩,四周、頭頂、地下都仿佛深無邊際。
前方傳來滴水聲,緩慢,卻永不停歇一般。
而除此以外,什麼聲音都沒有,靜如虛無。
那這滴水聲又是從何而來?因何而起?
岑雲諫心生迷惑,他不會無緣無故地做夢,此事一定與他有關。
自澹台蓮州拔出心劍,解開噬心劫以後,他陸陸續續地會做到這個夢。
起初隻有一片黑暗,他極其有耐心讓神識在虛無寂靜中到處探尋,終於發現一丁點微弱的聲音,起初聽不清是什麼,後來越是越接近,越能聽清,發覺是滴水聲。
而今天又多了一個聲音。
他側耳辨聽。
“哐……”“叮鈴……”
是鐵鏈的聲音嗎?
岑雲諫從夢中醒過來。
山門緊閉,一片幽靜,隻除了沒有那個奇怪的聲音。
那說不定是他進階的心魔。
可為何產生,從何產生,又毫無頭緒。
反正至今為止,他的修為並無停滯,反而可以說是一日千裡。
因為還要打理昆侖公事,即便他行走呼吸之間都在運功,但這樣做的效率自然遠遠不如閉關潛心修煉。
而每一次潛心修煉,他都會將自己逼至死境一般地達到極限,以此尋求突破。這是他在十三四歲時偶然發現的“訣竅”,這種發瘋一樣的修煉方法他也隻敢自己試,卻不能拿去強迫要求其他弟子。
出關的第一件事自然還是昆侖的公務。
索性這次閉關的時間短,而且他是特意選在十三位魔將都應當不會有大動作的空隙,是以暫時風平浪靜。
又花了三天考校了一番昆侖弟子們的修煉,指派到昆侖轄域的各個國家。
他選的人大多數都是新弟子,年紀不大,在十幾到四五十歲之間。
因為年長的有些甚至有一兩百歲的老弟子,嘴巴和禮儀雖然是尊重他的,卻不太聽命令。
昆侖還有七位大長老,資曆最深的那位已有一千多歲,從百餘年前就開始說快圓寂了,一直說到掌門都故去了,他老人家身子骨還好好的,整日在自己的山頭,神龍見首不見尾。
這七位大長老各有自己的弟子,形成勢力,這些人首先聽從於他們,其次才聽從仙君。
岑雲諫並不著急。
來日方長,有萬年曆史的昆侖怎麼可能在一朝一夕之間就完全屬於他?
不過培養自己的親信的確是迫在眉睫。
岑雲諫不光提拔、指派新弟子,臨行前還與他們說了此行的意義,並且按照每個人的修煉特點贈了一件法寶。
他平日裡冷若冰霜,目下無塵,像是沒把任何人放在心上,沒想到不需要任何提醒,他就能毫無猶豫地說出哪怕是剛進門半年隻見過他一麵的小弟子的名字。考校時也是認真地看過,才能夠根據每個弟子的特性選出適合的法寶。
大家都不免在心底受寵若驚一下,誠惶誠恐地謝過仙君賞賜,表示一定不負仙君的囑托,完成任務。
看著他們一個個虔敬伏地的樣子,岑雲諫莫名地走神了一下,不知為何,腦海中浮現出生辰日那天,他在洛城軍營,看澹台蓮州與他的士兵們奏樂相合、其樂融融的場景。
如此想著,落在岑雲諫眉目間的天光仿似也柔和了幾分,他叮囑了幾句不要掉以輕心雲雲之類的言語。
一眾小弟子更是感動。
自然,也有人在心底羞愧,先前聽了一兩句風言風語,竟然懷疑起仙君的用意,還想仙君是不是以權謀私,寵愛那個凡人情人。
……仙君這分明還是一心為公嘛。
他們出發前,岑雲諫特意相送。
他站在北宸殿之前,看著弟子們猶如煙花般散向四麵八方,越飛越遠,隱入天際雲端。
就像是播下了一把種子,他靜靜地等待著冬天過去,春天來臨,屆時都會長出怎樣的芽來呢?
直到這時,岑雲諫才有空打開雲鏡看一眼澹台蓮州。
他在洛城上麵布置了一麵雲鏡陣法,平日裡看上去隻是一片雲,若是遇見那等萬裡無雲的天氣,雲就會變得薄一些,薄到幾乎看不出來,就算是道行精深的老修士也不一定能發現。
澹台蓮州還在昆侖時他從不弄這些,沒必要,因為他知道澹台蓮州一定會在洞府裡等他。
但現在澹台蓮州在危機四伏的凡間,還喜歡四處亂跑,時常“招惹是非”,即使派了弟子過去,他還是放心不下,得親自看一眼。
非閉關時期,他每天晚上修煉入定以前都會看上那麼一刻鐘的時間。
時間定死了,隻一刻鐘,不多也不少。
今天打開雲鏡。
洛城軍營正是燭火洞明,在即將到來的冬日戰役以前,澹台蓮州掏了一大筆錢,宴請全體士兵。
不光是士兵,連三個昆侖弟子也在,他們已經目瞪口呆了。
澹台蓮州喝高了,兩頰暈紅,他熱得很,把大氅也脫了,抱著一把揚琴邊舞邊奏,灼灼火光映在他身上,倒似寒冬臘月裡開出了桃花,美的豔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