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過神來之後圍觀的人群已經散了開,好心老伯也不見了蹤影,寧采臣左右看看,街麵上已經恢複至和之前無甚差彆,方才發生過的事好似變成了一場錯覺。
他忍不住困惑的撓了撓頭,抬手動作間手腕處傳來一片刺痛,忙收回手扯開袖子看。待看見手腕上一圈兒泛青的印子後,又緊張的摸了摸腰帶上沉甸甸的錢袋,那裡裝著他剛收回來的帳銀。
原來不是錯覺啊。
寧采臣恍然大悟間,又忍不住思索了一下那路過人口中專門吸取人陽氣和吃人心肺的女鬼妖怪和纏死人的毒蛇,他聽著雖怕,卻也是不信的。
約莫是說著唬人玩兒的。
但他和那個路過人素不相識,那人又何必說些有的沒的來嚇唬他?
一番折騰過後,心裡到底是存了些名為疑惑的種子,直等有一日尋著時機生根發芽逐漸長為參天大樹,一步一步的將心腐蝕侵蝕個乾淨。
寧采臣有心在街上找尋有過兩麵之緣的好心老伯,且看著天色陰沉的可怖似有風雨欲來的跡象,想著手裡有了銀錢可以住店,沒了後顧之憂便也不急著趕路。
護著書箱順著人流走在街上,人沒尋找反而被攤位上的新鮮玩意兒引走了視線,這裡瞧瞧那裡看看,看到蓮塔狀疊在一起的金元寶都覺稀奇。
等韓儡儡隨著燕赤霞來到市集時,看到的便是這樣的寧采臣。
像極了小和尚。
他還是條蛇時,隨意動動尾巴小和尚都要好奇看個半天,明明隻是個極為尋常的東西,落在小和尚眼裡就變成了極為有趣的。
燕赤霞去旁邊鋪子裡去置辦的衣袍了,韓儡儡抱著裝滿了蠟燭供香的大油紙袋子站在角落陰影裡,就這麼看著寧采臣。說是在看他,眼神卻是飄忽的,說是沒有看他,臉卻又是對著那個方向的。
身旁賣花鼓的行腳商在吆喝第十一道抑揚頓挫的叫賣聲時,燕赤霞沒等來,卻等到了朝他看來的寧采臣。
寧采臣見著他後忙高舉起手揮了揮,怕被身前高大粗獷的壯漢擋住,還踮了下腳,看著傻裡傻氣。
韓儡儡不自禁的眯眼笑了一聲。
一眼看到即便身處角落仍是惹眼的白衫公子時,寧采臣不是不驚訝的。見對方微頷首示意後,他又忙回過頭回應連聲催促的擺攤小販。
待交付了銀子接過買來的東西,他像是對待什麼珍寶般小心翼翼的把東西放進書箱輕手放好後,再去尋方才看到的白衫公子時,卻又遍尋不見了。
一時之下心底生出了幾分慌意,總不會是出現癔症了罷,他想。
見他看來看去就是不看身後,韓儡儡隻好單手抱著油紙袋,空出手來輕拍了下他的肩膀,出聲問道:“可是在尋我?”
猝不及防挨了一拍的寧采臣身體猛地抖了一下,待反應過來是熟悉的聲音時,忙轉過頭來驚喜點頭:“是是,你也來逛市集麼?”
瞅見他的反應,韓儡儡好笑道:“怎麼被嚇了一次,第二次還會被嚇到?”
“我膽子小。”寧采臣忍不住再次強調了一遍:“我真的膽子小,所以如果下次再出現,定要先知會我一聲。”
“怎麼知會?”韓儡儡挑眉:“寫封書信給你?上麵寫著我即將出現在你的身後,還請恭候大駕?”
寧采臣笑了笑,不知怎的腦子裡忽然浮現出那個古怪的過路行人說的話來。鬼是沒有影子的,他低頭去尋白衫公子的影子,嘴上還拿腳步聲當借口:“你走路怎麼一點聲響也沒有?”
韓儡儡隨著他的視線也低頭看向自己腳下,嗯……靴子是新的,還挺乾淨。而且在下過雨的氣候裡,一塵不染乾淨的有點兒過了。
他下意識想縮起腳,但又唯恐動了才引起對方注意,隻好硬著頭皮僵住身子不動,敷衍道:“你就當我是鬼好了,鬼走起路來就沒有腳步聲。”
寧采臣笑容燦爛的指了指地上因著光線不強,所以看起來有些模糊的兩團影子:“你若是鬼那我便也是鬼,但鬼怎麼會有影子。”又怎麼會敢青天白日裡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