詭異氣氛持續不過片刻便被突然響起的重物墜地聲打破,小倩和寧采臣一前一後的顯現在廳堂中。
小倩先是朝樹精恭敬的欠了欠身喊聲姥姥,而後晃了晃握在手裡的白紗,白紗的另一頭就綁在寧采臣身上:“眼見為實,實物擺在眼前,寧公子這下總該相信我的鬼話了罷。”
寧采臣看向某個方向拚命的想說些什麼,但嘴上被白紗纏了個嚴實,便是想說什麼也說不出。
一連串的唔唔聲過後,韓儡儡掀掀眼皮對上寧采臣望過來的視線彎彎唇角笑的雲淡風輕。
“鬼…你是鬼…他是妖…你們……”臉上束縛忽地掉落,寧采臣呐呐話說兩句便兩眼一翻白的昏了過去。
韓儡儡閃身過去接住將要墜地的人,朝樹精輕頷首後推門而出,該說的都已說過,想是也無需再說什麼富麗堂皇的辭彆話。
若是樹精不願他走,隻需一條藤枝便能將他扯了回去。
將到山腳時,小青拿著半顆妖丹過來送他,說小倩自覺做錯了事不敢來,妖丹是姥姥給的。又問他要去哪兒還會回來嗎?
韓儡儡沒收,隻回了個會回來,便揮揮手走的瀟灑。
不過是從一個方寸大點的地兒換到另一個方寸大點的地兒守著,那日他抹去了寧采臣遇鬼又見妖的經曆,說是抹去實則不過是模糊了,就像催眠。
比起催眠又更不靠譜些,指不定什麼時候打個哈欠就記起來了。
寧采臣一回去便辭了要賬的活計,拿出攢下來的銀錢開始刻苦讀書,日出日暮常常悶在房間裡一悶就是一整天,過的相當無趣。
春去秋來寒冬酷暑輪了兩番,將附近十裡的大妖小鬼挨個兒打壓了一遍沒事做了之後,韓儡儡日複一日的趴在寧采臣書房懸梁上怏怏打著盹兒消磨時光。
蘭若寺離這裡不遠,寧采臣偶有幾次遠行還會經過黑山,但他從未回去過,一次也沒。自覺自己這番做法有些像三過家門而不入的大禹時,韓儡儡很是膨脹了幾日,不過大禹為的是治水不回家,他為的是報恩不回去。
還是有些不同。
底下是催人入睡的朗朗讀書聲,讀書聲一斷他就瞥眼下麵,確保恩人無恙。
如此蹉跎沒多久,考生春試將要開始,因著離的遠,寧采臣收拾了行囊秋末便出了家門。
總算不用天天窩在房梁上趴著積灰的韓儡儡很是開心的變作人身,裝作同是進京趕考的書生與他在城隍廟偶遇相伴而行。
行至路半,還遇見了同是蛇妖的小青,小青一口道出他此番所為為的是報恩,又勸他好自為之彆把自己搭了進去。
韓儡儡還沒弄明白她這番話的意思,寧采臣便記起了往事認出了他。起初並未察覺出,也或許是他故意忽略了,直至喝了雄黃酒身上挨了一記符貼後才發現事情大條了。
即便是做出一副待人熱心良善又吃素的模樣,寧采臣始終是怕他的。
看著持刀抵在他身上哭嚎著問他為什麼是妖的寧采臣,韓儡儡好氣又好笑的說就和人生來便是人一樣,自己生來便是妖。
說罷,他挺胸朝前送了送挨了一刀後,故意現了原形僵著身子腦袋一歪吐舌裝死。裝死的法子還是經過樹精細心教導後的升級版。
也不知寧采臣跟誰學的法子,刀上抹了雄黃,本是裝死差點變成真死,好在小青經過帶走了他。瀕死之際因果線好像鬆了些,恍惚間他在心裡默問隱約有感的因果線,挨上一刀,就算完了嗎?
冥冥之中有個聲音回答,挨的不夠狠,不算完。
且還是個陰柔聽著頗為耳熟的聲音回的,他想反駁卻沒力氣,模模糊糊又夢見了初來這個世界時剛睜開眼時看到一幕。
天是灰蒙蒙的,洋洋灑灑飄著大片雪花,渾身冷硬冷硬的動彈不得。有個圓頭圓臉的小光頭臉蛋紅紅的出現在眼前,擋住了他看雪的視線。
稚嫩的童聲帶著哭腔響起,就在他堅持不出將要昏睡過去時,身上忽然變得暖和逐漸回溫。
有人開口說話,說:“蠢,這天氣熱帕子拿過來早就結冰了。”又說,“冬日不在窩裡待著跑出來淋雪,這蛇也是個蠢的。”
他掙紮了一下,察覺身子能動了之後沿著頭頂的小片亮光鑽了出去,發現自己原是被人揣在了懷裡。身周圍著的暖意實在令人沉溺。
對上低頭看來的眼眸,他記起了樹精為何老是說他沒良心,初遇時救了自己的不隻是小和尚,還有師叔,這個總是眉眼含笑,長相如同和樹精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青年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