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玉章那張美麗的麵孔因痛楚而微微扭曲,眉眼緊蹙,睫毛顫抖,連嘴唇的紋路都顯現出一種受難般的深抿,孟庭靜卻是覺著這樣的宋玉章美極了。
再沒有花花公子般的遊刃有餘,亦沒有平素麵對他時的輕佻放肆,宋玉章身上所有的淡然偽裝悉數被他硬生生地給剝離了。
他乾出了這個人的真麵目。
孟庭靜再不思不想不辨真假,隻如墜幻夢,神魂顛倒。
對於宋玉章而言,這也是夢,但更像是一場狂亂的噩夢。
論經驗,他自然是很豐富,但是這樣的經驗,他的確是完全沒有。
同孟庭靜“打鬨”,他也不是頭一回,他並不是什麼孱弱的小白臉,流浪人間時也吃過不少苦頭,為了自保,他將自己的身體與大腦都錘煉到了精益求精的地步,他有自信能在無論怎樣的險境中都全身而退。
這份自信有底氣,同時也有盲目的成分,騙人,首先就要騙過自己,大抵像他這樣的人物,總歸還是有一些盲目自信的成分的。
陰溝裡翻船這回事,雖然平素不大樂意去想,實際心裡也是時時刻刻做好了準備。
世上哪有賊光吃肉不挨打的呢?
宋玉章接受挨打,但沒有想過接受這種形式的“打”。
疼就不必說了,最可怕的是疼過之後所產生的異樣感覺,宋玉章幾乎是感到了驚慌,他極力地想要逃脫,想要奪回主動權,然而孟庭靜卻是如楔子一般牢牢地將他釘住了,火花顫動一般的感覺隨著那動作由筋到骨,閃遍全身,使人昏沉地想要墜落……
天亮了,宋玉章的力氣也沒了,他雖然想要竭力地忍住不發出聲響,但到底不是銅牆鐵骨的硬漢,頭昏腦脹之後,該叫的,不該叫的,似乎都叫了一些,不管了,他現在嗓子疼啞,魂魄都像是飄在空中,眼珠子微微轉動,便見自己額頭正墊在一條白皙結實的長胳膊上。
經過一夜,孟庭靜終於是偃旗息鼓,此刻他像隻大貓一般盤旋在宋玉章的身後,呼吸體溫都是溫熱而有存在感,令逐漸清醒過來的宋玉章不由自主地感到戰栗,宋玉章夢遊一般低聲道:“有煙麼?”
“有。”
身後的孟庭靜抽身而下,他隨手撿起昨夜宋玉章身上剝下來的那件長袍披上,赤著腳走到書桌前打開抽屜,拿了煙和火機。
相比於宋玉章的精神萎靡,孟庭靜可以說是容光煥發神清氣爽,一掃這幾日的憋悶焦躁,拿著煙回到床邊麵對著宋玉章坐下,宋玉章一看到他岔開的腿,便麵色發青地移開了目光。
孟庭靜心境平和,難得的還乾起了伺候人的活兒,親自給宋玉章點了煙,他看宋玉章手長腳長的癱躺在床上,模樣彆有一番動人,於是還耐心地替宋玉章把煙塞到了嘴裡。
宋玉章平素都很享受這晨間靜謐的時刻,可以邊品茗煙草的香氣,邊欣賞美男子們倚靠在他懷裡柔弱愛嬌的姿態。
然而他現在是一眼都不能看孟庭靜。
孟庭靜這神采奕奕的模樣簡直是令他感到了刺心。
宋玉章嘴唇一抖,嗆了口煙,咳嗽了起來,沒咳兩下,嘴裡的煙就被孟庭靜拿走了,孟庭靜給宋玉章拍了兩下心口,“慢點抽。”
他的語氣很柔和,身上是一點兒陰森彆扭的氣息都沒有了,也許是瞧宋玉章咳嗽的模樣有趣,他撥弄了下宋玉章濕漉漉的頭發,還低下頭親了下宋玉章的眉心。
宋玉章被他一親,眼睛即閉上了,渾身都要發抖。
被當兔子使用了一夜,對於宋玉章來說,的確是顛覆過往,很富有衝擊力。
敗了就是敗了,沒什麼可多長籲短歎的,後悔是後悔,可後悔也沒有用。
然而若是因為一夜是兔子,一生是兔子,那宋玉章是斷斷不能接受的。
年幼時,宋玉章有一回睡午覺從床上滾了下去,他年紀小,睡得沉,滾到床底下後竟然沒有醒,就那麼一直沉沉地睡了下去,直到被房裡的動靜給吵醒了。
馬既明下午跑了商,空閒了時間便來找小櫻桃折騰。
宋玉章瑟瑟地躺在床底,內心得到啟蒙的同時感到了一種難以言喻的恐懼。
馬既明樂完即走。
宋玉章趴在床底下偷看,他看到馬既明高大威武地站立著,完全沒有任何異樣,小櫻桃給他係扣子,臉上浮現出淡淡的紅暈,那模樣非常的虛弱渺小,似乎馬上就要暈倒了,馬既明看著小櫻桃,麵上露出一個得意洋洋的邪惡中帶著輕蔑的笑容。
宋玉章恐懼之餘心想:“她為什麼那樣弱小?我以後也會變得那樣弱小嗎?”
宋玉章對於弱小者充滿了同情,而這種同情能夠幫助他清醒地與那些弱小者劃分界限。
他寧願去同情弱小者,也不願成為被同情的弱小者。
這不算什麼。
宋玉章在心中緩緩道:這並不算什麼。
宋玉章閉著眼睛一言不發的模樣對孟庭靜來說也很新奇,孟庭靜在兩人長久的靜默之中感覺到很祥和,他感覺他終於是收服了宋玉章,於是雙臂繞過宋玉章的腋下,將人拖抱了懷裡,用力地親了下宋玉章的臉。
宋玉章由他親了幾下後,發覺孟庭靜摸摸索索的,似乎又是想動他,他嘴唇抖了兩下,在“不能像個兔子”與“他媽的他還沒完了”之間左右搖擺了許久,終於在孟庭靜要親他的嘴唇時,忍無可忍,甩手給了孟庭靜一個大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