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昭這話一喊出來,自己就先後悔了,但這世上沒有後悔藥吃,既然都喊出來了,那就喊個清楚,喊個明白吧!橫豎他跟宋玉章是親兄弟,親也再不能更親,遠也遠不到哪去,割不斷的血緣情分,否則再這樣忍下去,他就快活活憋死了!
宋明昭破罐破摔地回頭惡狠狠地看向了孟庭靜,“王八蛋,你欺負小玉,我跟你拚了!”
宋明昭瘋牛一般衝向孟庭靜,宋玉章反應過來,立刻放下了聶伯年追了過去,“四哥!”
宋明昭不管不顧地拿頭去頂孟庭靜,孟庭靜背著手,麵無表情地由著宋明昭撞,宋玉章拉住宋明昭的胳膊,低喝道:“胡說什麼呢四哥,彆鬨了!”
宋明昭頭臉發燙,心裡也知道自己是在胡鬨,是在丟人,可他不怕不管也無所謂了,他不就是個誰都看不起的傻子嗎?哪來的臉麵?
“孟庭靜,你敢做不敢當!你爹現在就躺在外頭,你敢不敢說你沒欺負小玉!”宋明昭甩開了宋玉章的手,繼續使了吃奶的勁伸手拽了孟庭靜的袍子往外推。
宋玉章被他一甩,人向後退了兩步,腰便被扶住了,他一回頭,扶住他的正是聶雪屏,聶雪屏眉頭微皺道:“沒事吧?”
宋玉章忙道:“沒事。”
就是這個當口,孟庭靜忽然雙手抓了宋明昭西服後背,一抓一提幾乎是將宋明昭整個提了起來,隨後又重重地將他扔在了地上。
宋明昭人砸在地麵悶哼了一聲,宋玉章又連忙過去攙扶察看,“四哥!”
宋明昭摔了這麼一下,回想起自己從前挨得那頓莫名其妙的打,他當時沒覺得,還擔心孟庭靜發瘋會不會也打宋玉章,如今是越想越古怪,又越想越清楚,一下推開了宋玉章的手,悲憤道:“你早就跟他攪和在一塊了是不是!他把我打成那樣,你還跟他好!你答應過我你再也不理他了!你騙我——”
宋明昭連滾帶爬地站起身,渾身都是草灰泥土,手指指著宋玉章,不住發抖,“你要是還拿我當四哥,今天就把話說個明白,我問你,前天晚上你一夜沒回,是不是同他鬼混!”
宋玉章簡直無話可說,沒料到一向挺聽話的宋明昭會在這個時候這個場合給他鬨上這麼一出,他稍作鎮定,先哄道:“四哥,你誤會了,你冷靜些,咱們進去再說。”
“他的屋子我不進!”
宋明昭咆哮了一聲,“誰知道你們方才在裡頭乾什麼齷齪事!”
“宋明昭!”
這一聲卻是聶雪屏喝的,宋明昭被他喝得一抖,然而依舊是滿臉憤怒地瞪了過去,這是他們宋家的事,聶家的人沒資格管!
聶雪屏肅著臉回頭看向目瞪口呆的聶青雲,“青雲。”
聶青雲如夢初醒,立刻抱起了聶伯年,一手捂著聶伯年的耳朵向外走,晚蘭也反應了過來,趕緊給了仆傭眼神,幾人先急急地退了出去。
“這個問題問得好,”孟庭靜也終於出了聲,他目光冰冷而緩慢地看向了宋玉章,“你前天晚上同誰過的夜?”
對宋玉章的監視隻維持到銀行開市的那一天,之後他便再未派人監視,因為監視也是徒勞,反正也已經被發現了,乾脆就撤了。
好,很好,看來是撤出事了!
孟庭靜克製著暴漲的怒氣,再一次逼問道:“宋玉章,你前天晚上到底同誰過的夜?!”
宋玉章一麵頭疼,一麵飛快地想著應對的法子,怎麼偏偏是在這個時候,照理說他同誰過夜孟庭靜都管不著,可若讓他這個時候同孟庭靜交待,保不齊孟庭靜要發場大瘋,那到時候可真就無法收拾了。
宋明昭看孟庭靜如此反應,怒道:“孟庭靜,你少他媽裝傻,好,你既然這樣,我就一樁樁一件件地問你,那次……就是你在我們家撒野那回,小玉,是不是你、你欺負了小玉!”
孟庭靜毫不理會他的質問,目光依舊死死地盯著宋玉章那俊美白皙的側臉,“不想死就快滾。”
宋明昭的勇氣常常是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他怕孟庭靜,發瘋上頭時衝了上去,最頂端的情緒過後,理智告訴他該停下了,否則說不定孟庭靜還要給他一頓好打,這裡還是孟家,都比不得上一回在宋家還有人幫忙,可是宋明昭今天豁出去了,就算是被孟庭靜打死,他也要死個明白!
“孟庭靜,你耍什麼橫,”宋明昭再次衝了上去揪住了孟庭靜的衣領,他憤怒道,“他那回夜不歸宿,身上全是印子,你敢說不是你——”
孟庭靜猛地將他往後一推,直接宋明昭推到了地上,隨後大步流星地向宋玉章走來,宋玉章人好好地站著,就被他給揪住了衣領,宋玉章無可奈何地轉了下臉,“庭靜……”
“孟老板。”
聶雪屏伸手擋在了兩人中間。
孟庭靜目光冷厲地看向他,“這兒沒你的事,滾。”
聶雪屏麵色溫和,“孟老板,有話好好說,不要動手。”
“我再說一遍,這兒沒你的事,聶雪屏,你彆以為我真的怕了你,出爾反爾的賬我還沒同你算!”
聶雪屏手伸著沒動,仍是溫和道:“孟老板,今日是你父親的葬禮,有什麼話來日再分辨吧。”
“你彆動小玉!”宋明昭已又爬了起身,過來便去抓了孟庭靜的胳膊,“你放開他!”
孟庭靜的心情今日原是平靜了許多,見了宋玉章也未多麼暴跳如雷,他想孟煥章娶了那麼多姨太太,看似擁有了她們最好的年華,實際卻是一個都未曾抓住,如果他同宋玉章日後也是如此,那樣的關係又有何意義?
無愛也無恨,何嘗不是一張白紙,一個新的開始?
橫豎他們都還活著,未來還有許多時間,無論是走向愛,還是走向恨,總還有機會。
“宋玉章,”孟庭靜語氣逐漸冷靜下來,他隔了聶雪屏的手臂,盯著宋玉章低垂的睫毛,“你說說看,你前天晚上同誰過了夜?還是他冤枉了你,你隻是外宿一夜,什麼都沒乾?”
宋玉章睫毛微挑了一下,卻是看向了宋明昭,“四哥,你真糊塗了,前天夜裡孟老爺過世,我怎麼會同孟庭靜在一塊兒呢?”
宋明昭一下被點醒,頭中有些嗡嗡的,抓孟庭靜的胳膊手都要鬆開了,然後又抓緊了,質問道:“那你身上哪來這麼重的香灰味,你方才在院子裡同他做什麼?”
“四哥,”宋玉章厲聲道,“你好好想一想,今日是什麼場合,你說的這些,像話嗎?!”
宋明昭沒見過宋玉章這樣動怒的神情,一時腦子裡又亂糟糟的,抓住孟庭靜胳膊的手又不由放開了。
“即便你心中對我有氣,也不該在這樣的時候發,前夜我是聽小鳳仙唱戲,晚了就宿在外頭了,這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隻是沒想到四哥你這樣多心,我同庭靜一直都是好朋友,你不要冤枉他!”
“再這樣鬨下去,真的兄弟也彆做了!”
宋明昭手一顫,眼珠也跟著顫動了一下,驚恐難當地看著宋玉章,像是沒料到宋玉章會說出這樣絕情的話來。
宋玉章目光平和地又看向孟庭靜,“庭靜,真對不住,今日你父親喪禮,想你心中亦是悲痛難當,還要遭受這樣的冤屈,請你莫要怪罪四哥,四哥他隻是太關心我。”
宋明昭的手此時已完全垂了下來。
他腦海中一片混亂,幾乎是有些失了魂,滿腦子都是“印子”“香灰味”“兄弟也彆做了”的話來回飄蕩,心裡有一小塊地方還想要爭辯,然而大部分的他已被“兄弟也彆做了”這幾個字給完全壓了下去。
孟庭靜仍未放手,雙眼不肯善罷甘休地盯著宋玉章。
宋玉章看出宋明昭已經先被他製服,吩咐道:“四哥,出去找三哥。”
宋明昭聽了,果然如同木偶傀儡一般垂頭喪氣地轉身亦步亦趨地向外走了。
院內隻餘三人,孟庭靜的語氣卻是越發冷到了底,“彆說那些糊弄人的話,前天晚上,你同誰過了夜?”
宋玉章麵不改色道:“我方才說的是實話,不信你去請小鳳仙,問他前天是不是給我唱戲,你彆去找他的麻煩,他不過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庭靜,四哥他不懂事,你總該有個分寸,今日是什麼場合,不必我多說了吧?”
孟庭靜仔仔細細地看了宋玉章,沒有看出絲毫謊言的破綻時,這才慢慢放開了手。
他一鬆手,宋玉章便向後稍退,對聶雪屏道:“多謝聶先生。”
聶雪屏放下了手臂,看向孟庭靜道:“孟老板,生意上的事還是過了今日再說,前頭賓客眾多,孟小姐還等著你去幫忙。”
孟庭靜冷道:“這些事自不用聶先生你操心。”
聶雪屏淡淡一笑,“那麼我也先出去了,”他偏過臉看向宋玉章,“小宋先生你呢?”
“我也先去前頭了,不知道四哥還會不會鬨,庭靜,你整理好了再出來吧。”
孟庭靜看著兩人走出了院子。
兩人之間向外走的距離不遠不近,就同監視的人傳回來的訊息一樣,宋玉章同聶雪屏之間相處得很客氣,下車的時候還彼此謙讓著請對方先走。
聶雪屏是結過婚,有了孩子的,無論怎麼看,宋玉章同聶雪屏都應當扯不上什麼曖昧關係。
而且宋玉章已親口否認過,說不過是玩笑。
這話宋玉章沒必要說謊,因為若是真的,宋玉章應當很清楚這話會叫他很難受,何必又收回說是“玩笑”?
騙子嘴裡也會有真話的,孟庭靜相信那句“不過玩笑”應當是真的,還有方才那個吻……也是真的。
宋玉章與聶雪屏走出院子後才略略鬆了口氣。
“方才……”宋玉章原本不想解釋,可畢竟是當著當事人的麵撒謊,斟酌後還是解釋了一下,“我那樣說,是顧及庭靜他喪父之痛,這樣的場合時機也不好,所以隻能敷衍過去了。”
“我明白。”聶雪屏緩聲道,他側過臉看向宋玉章,目光與神情都是全然的柔和。
宋玉章笑了笑,“你不生氣?”
聶雪屏也笑了,“我沒有那麼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