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庭靜同門口兩人淡而無味地寒暄了幾句後,他回身進入飯店內,一眼便看到了坐在沙發裡,帽子蓋著臉的青年。
孟庭靜心裡有種很奇怪的感覺,他感覺這個人他應該是見過的,幾步上前,孟庭靜上去拍了下那人的肩膀,高聲道:“錢老板?”
他聲音響,拍的力道也不小,被他拍的人肩膀一震,帽子滑下臉,露出一雙清亮的鳳眼,傅冕手拿了帽子,微笑道:“我不姓錢。”
孟庭靜看了他上半張臉,愈發覺得眼熟,他微擰起眉,作出思索的表情,“你、你是那個……”
傅冕掌心撚了帽子站起身,彬彬有禮地一彎腰,“老總,我們在羅葉河上見過一回。”
其實他不需說,孟庭靜一看到他整張臉,立刻就想了起來。
河上的那幾天幾夜在孟庭靜的記憶中十分的痛苦,他抱著最後那一絲煎熬的希望沒日沒夜地尋找著宋玉章的蹤影,到最後卻是一無所獲,如今回憶起來,還會覺得刺心難忍。
孟庭靜本能地對這個人產生了反感,“你這是販糧食販到海洲來了?”
傅冕口齒清晰道:“不,這回是販煙草,順道帶太太回來探探親。”
孟庭靜對旁人的私事不感興趣,隻是這人出現的巧合,而且方才還同張常山撞了一撞,孟庭靜起了盤問的心思,便道:“你太太是海洲人士?”
“不是出身在海洲,隻是在海洲待過一段時間,他很喜歡海洲,在海洲有許多好朋友,所以就帶他回來看看。”
孟庭靜“哦”了一聲,“你叫什麼名字?”
“傅冕,”傅冕微笑道,“老總貴姓?”
“我是孟庭靜,在商會中任職,”孟庭靜道,“你要在海洲販煙草,可要到商會來備案。”
“好、好,一定一定。”
傅冕做足了謙卑的姿態,孟庭靜轉身欲走,又回過了臉,“你住在哪,改天我去拜訪一下。”
傅冕微笑著說出了落腳的地方,一字不差。
孟庭靜覺得這人態度坦然,似乎沒什麼疑點,可是偏腳難以挪動,便沒話找話道:“你這是在這兒等人?”
“不,我是等飯菜。”
傅冕手拿著帽子蓋在心口,微笑道:“我太太最近一直胃口不好,他喜歡這裡的飯菜,我過來打包些他愛吃的,給他帶回去吃。”
“哦,”孟庭靜聽得有些膩歪,便道,“這裡的飯菜確實不錯。”
傅冕微微一笑,“希望他能吃得高興。”
再說下去,實在無話,孟庭靜隻能轉身,走了兩步,又像是不安心似的回頭看了一眼,傅冕已重在沙發上坐下,拿著帽子輕輕往自己臉上扇風,很耐心的模樣,麵上掛著若有似無的笑容。
對這麼一個愛妻人士,孟庭靜又有些產生好感。
他見慣了對老婆不好的男人,對老婆好的男人,他在心靈上是有些惺惺相惜的。
孟庭靜收回目光,從飯店的台階上拾級而下。
傅冕在飯店裡等足了半個多鐘頭,帶著一盒的好菜好飯回了東西巷。
每一盒先挑出一部分讓人試過沒問題後,再將飯菜拎回了院內。
宋玉章正在樹下閉目養神,傅冕將食盒輕輕地放在他右手邊的石桌上,忽然“哇”了一聲,大人嚇小孩似的,在宋玉章頭頂聲情並茂地做了個鬼臉。
宋玉章睜開眼睛,若有似無地一笑,“彆鬨。”
傅冕笑道:“給你買好吃的了,起來吃飯。”
國際飯店的飯菜的確是久違了,宋玉章的脾胃毛病其實一半都是他自己作出來的,他故意裝作食欲不振的模樣,挨著餓將自己挨出那一點病態。
傅冕撐著臉看他吃飯,問道:“好吃嗎?”
宋玉章慢條斯理道:“不錯。”
傅冕道:“看來一年的好日子真是把你的舌頭養刁了。”
宋玉章喝了口絲瓜湯,道:“這不是又被你養壞了嗎?”
傅冕麵上淡淡的笑意一點一點地消失了,他忽然道:“我在飯店裡碰見孟庭靜了。”
宋玉章無動於衷地繼續喝那碗甜美柔滑的絲瓜湯羹,傅冕將臉湊到他麵前很近的位置,嘴角含笑道:“他認出我了。”
宋玉章邊舀湯邊道:“不奇怪,他過目不忘。”
“是麼?這麼厲害?”
宋玉章不置可否。
“他問我來海洲乾什麼?”傅冕手伸了過去,掌心落在宋玉章的大腿上輕輕地撫摸著,“我說我帶太太來海洲探親。”
宋玉章舀湯的手一頓,挑眼看他。
傅冕笑了一聲,“他說他改天要來拜訪我,好太太,你說到時候我該怎麼招待他?”
宋玉章靜默片刻後也笑了笑,“你好客一些,拿太太來招待他吧。”
傅冕不說話了,他忽地抄起那碗絲瓜湯往地上砸了過去。
“當啷”一聲,四分五裂,湯濺得滿地都是。
宋玉章轉過臉,換了個碟子拉到麵前繼續吃,傅冕看他吃得香甜,冷道:“我遲早殺了他。”
宋玉章頭也不抬道:“同樣的話,說多了就沒意思了。”
傅冕捏了他的後頸,“他看上去挺弱不禁風的。”
宋玉章差點沒把嘴裡的菜噴出去,咽下一口豆腐後,他“嗯”了一聲,“說的不錯。”
翌日,傅冕果真去了商會,他像個初來乍到的毛頭小子一般,似乎連走路都在數著步子,一路恭恭敬敬,珍而重之地隨著人進入商會,他低頭彎腰,商會內正走出來個昂首闊步的大個子,兩人一打照麵,傅冕立刻就笑了。
沈成鐸麵色微變,不知道該不該打招呼。
他最近受了提拔,在商會中也算是個小小的核心成員了。
傅冕道:“你好,我是新來海洲販煙草的。”
沈成鐸麵色繽紛,“嗬”笑了一聲後,無意義地重複道:“哦,販煙草。”
“這位是沈老板。”旁人介紹道。
“沈老板。”
傅冕深深地一鞠躬,沈成鐸卻有些心驚,感覺傅冕這鞠躬不是個好樣子,像是給人上墳。
最早開始,沈成鐸舞廳賭場裡的煙草都不是由傅冕供應的,忽然一夜之間,原先販煙草的那位就消失不見了。聽說是被人亂刀砍死在了妓院裡。
之後就換上來了傅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