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明白,事情為什麼會發展成這樣。
段延慶一時衝動殺了沈起,也大為後悔,同時心灰意冷,決定亡命天涯。
他趁機安排四大家將,把段延慶送走,段延慶還對他感激涕零,再加上之前散播的坊中謠言,一切應該做的天衣無縫才對啊!
可惜他不明白一個道理……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彆說是慕容複,就連黃尚都低估這些官場老油條的無恥程度。
換成另一個官員,或許真要深陷泥沼,但黃尚穩坐釣魚台,等著謠言不攻自破的那一日。
因為他的感知中,正有兩隊人馬,往廣南西路而來。
第一隊是吐蕃讚普的使者,由大輪明王鳩摩智帶隊。
第二隊則是數十個部落首領,由五毒教主曲芸暗中控製。
“茶馬交易?這等大事,我要上報朝廷,無法作主!”
“你們!你們!”
對於吐蕃使者,楊興打著官腔,但對於第二波部落聯盟,他徹底傻眼了。
因為這一個個穿戴古怪,名字更是稀奇古怪的族長們,取出信物與國書。
接受中原王朝頒與的年號和曆法,是藩屬臣服的標誌,而現在羅殿和自杞不是接受,是徹底放棄自主的國家,要求融入大宋。
實際上,生活在那裡,統治部落的還是那些人,但從今以後,他們所在的土地就是大宋的疆域。
楊興看著那真實不虛的國書,簡直猶如夢中,還有這樣的?
但當他詢問原因時,兩國國主共同托舉著一支諸葛筆,令他天旋地轉,坐倒下去。
得文曲星教化,獻疆域五百裡於大宋!
……
……
“平亂大理,感化蠻夷!”
“羅殿自杞兩國三十七部,舉鬼主共議自削國號,並入大宋!”
“這是開疆拓土!開疆拓土啊!”
“吐蕃讚普供良駒,走大理羅殿自杞一路,運入廣南西路,成為我大宋第二座茶馬交易之地!”
韓琦反反複複看著廣南西路的信報,不放過每一個字。
下首的韓忠彥臉色慘白,卻依舊想方設法地道:“父親大人,我們不是沒有辦法扼製黃裳,茶馬交易的利潤太大,是我大宋的命脈之一,朝中多少人盯著,豈容得區區……”
啪!
韓忠彥話未說完,突然勁風拂麵,韓琦一個大耳刮子,將他抽得險些飛起。
“遏製?你到現在還不肯承認嗎?黃裳除非年紀輕輕,就暴病而亡,否則四十歲之前,成為宰相,已是注定!”
“他經略兩廣,一旦將茶馬市場穩固,更將手握我大宋命脈,遠不是一般的宰相可比!”
韓琦怒吼著,臉上的皺紋變得根根清晰,恨鐵不成鋼地道:“你還想再招惹他?你怎麼敢再招惹他?”
韓忠彥捂著嘴,垂下頭,眼淚奪眶而出。
韓琦已經不再理會這個兒子,喃喃自語道:“我要向陛下請辭,現在主動,還能留下昔日的情分,如果被罷相,那我相州韓氏,就真的要完了!”
韓琦知道,自己失寵了。
天子趙曙對於那場刺殺耿耿於懷,刑部調換囚徒爆出來後,更是黃泥巴落在褲襠頭,解釋不清。
隻是新帝剛剛登基,地位不穩,才沒有拿他怎樣,現在坐穩了皇位,一定會有開刀的一天。
他正盤算著,親信忽然通報,官家招曾公亮入宮。
韓琦一怔,曾公亮和他同為宰相,可他是首相,但凡朝廷大小之事,都該先經由他,再經由曾公亮,怎麼會顛倒……
“不好!陛下要罷相!”
韓琦宦海沉浮,何等敏銳,立刻意識到大事不妙,自己慢了一步。
這一步,就是咫尺天涯,此時再請辭,已是毫無作用。
因為正常的流程,是他上表請辭相位,辭章初上,被天子駁回,再上,再駁回,就這般辭章在相府和崇政殿之間來回往返三次,最終天子再“依依不舍”地同意,才是走了流程。
但現在,來不及了。
天旋地轉之間,韓琦雙腿一軟,癱倒在地。
旁邊的韓忠彥捂不住嘴巴,終於哇的一下哭出聲來。
哭聲越來越大,久久不息,久久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