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子朝有點為難。
他不願意跟小兔子走太近,生怕汙染他一絲一毫,卻又不想回到樓下遭受白眼。權衡再三,最終點了點頭。
小兔子的房間也是粉嫩嫩的,有一股淡淡的甜香味。
唐子朝被他安頓在兒童沙發上,看見小兔子跑出去又跑回來,手上多了個小托盤,放著一杯牛奶和一塊生日蛋糕。
小兔子笑眯眯地邀請他:“今天是我生日,我請你吃蛋糕。”
“生日快樂。”唐子朝衷心祝福道,沒有碰蛋糕,隻是喝了點牛奶。
很香很甜,是和房間裡一樣的甜香味。
小兔子歪腦袋:“你怎麼不吃蛋糕呀?你不喜歡吃甜食?”
“不是的。”唐子朝手藏在桌子下麵,手指下意識地摳著木板,低聲問道:“我可以把蛋糕帶回家嗎?”
母親好幾年沒吃蛋糕了,總說膩得慌。
可唐子朝記得,父親沒出事前,她還很愛吃。
“誒?當然可以,不過這種蛋糕放久了就不好吃了的。”小兔子咬著手指想了一下,“你等等。”
他又跑了出去,這次去的久了一點,回來時手上小心地捧著個塑料餐盒,放到唐子朝身邊:“我讓廚師伯伯幫我打包了另一種,也很好吃的。你吃完桌上的把這個帶回家吧,這個可以放很久。”
唐子朝的心就這麼突然地、狠狠地顫了下。
“……你對所有人都這麼好?”他屏住呼吸問。
“不是啊。”小兔子正蹲在地毯上好奇地研究他帶來的塑料袋,“我對壞人很凶的,媽媽說善意隻能留給好人。”
你媽媽說的很對。唐子朝想。但我也不是什麼好人,我是不良少年,在學校總打架,把人胳膊都打骨折了,可壞了。
可他說不出口。
他不想讓小兔子凶他。
“你想看裡麵是什麼?為什麼不打開?”唐子朝問小兔子。
小兔子直搖頭,“你的東西我不能自己看的。”
唐子朝說:“我同意了,你看吧。”
小兔子說了聲謝謝,扒開塑料袋,拽出一截臘腸:“這是吃的嗎,好香,看起來好像火腿腸。”
“是我媽媽做的臘腸,送來給你和你爸爸媽媽吃的。”
他話音剛落,小兔子就埋著小腦袋咬了一小口,然後淚眼汪汪地看唐子朝:“好鹹呀。”
唐子朝沒攔住,趕緊說道:“這是生的,要煮過才能吃,你快吐出來。”
小兔子呆呆道:“咽、咽下去了……”
唐子朝:……
“我會生病嗎?對不起啊,我聽你說是送給我的就忍不住想先嘗嘗。”
都這樣了小兔子還跟自己道歉,唐子朝心都快化了,手足無措地安慰他:“沒關係,其實我也吃過生的,這麼一小口不會生病的。”
小兔子鬆了口氣的模樣太過可愛。
唐子朝想捏他的臉,克製住了沒有捏。
“你是顧伯伯的兒子?叫什麼名字?”
“我和媽媽姓,我叫盛世。”小兔子看著他的眼睛笑,“是我爸爸起的,他說這是諧音,代表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意思。”
一生一世一雙人,應該是很美的寓意。
當時還是學渣的唐子朝隻聽懂了前麵半句,暗自想,盛世這樣溫暖的小天使,一生一世能遇到一次都是莫大的幸運。
“你呢?你叫什麼?”小兔子問他。
唐子朝剛要回答,就聽見有人敲門。
“阿世,你在房間裡嗎?”
是個女人的聲音,溫柔又動聽。
盛世打開門,墊起腳抱了抱門外的美麗女人:“媽媽,我在招待爸爸的朋友。他有事找爸爸,爸爸談完工作了嗎?”
唐子朝偷偷在心裡祈禱女人說沒有。
可是她笑著道:“剛剛談完,我帶他去書房吧。”
女人將目光轉向門內的唐子朝,纖細的眉毛一點點蹙起。
就在唐子朝以為她要開口驅趕自己時,她擔憂地問道:“你臉上的傷怎麼弄的?疼不疼?要不要我先找醫生來看看?”
唐子朝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自己露出了微笑。
他緩緩搖了下頭:“謝謝您,不用的,我不疼。”
然後起身,告彆盛世,跟著盛夫人去書房。
那天,直到離開顧宅,唐子朝也沒有找到機會把自己的名字告訴盛世。
而後的許多年,他斷斷續續從顧天遠那裡聽到些盛世的消息,無數次忍住了沒有打擾他的生活。
唯獨在康橋和顧天遠提議相親時沒忍住。
唐子朝一直錯誤地以為,他和盛世,就像那年院子裡院子外,處在兩個不同的世界,不可交彙,難以相容,界限分明。
但他記得盛世說過的所有話,包括那句他的善意隻留給好人。
從那之後,唐子朝再也沒有打過架,發奮學習勤懇工作,捐學校做公益,儘量與人為善,用十六年時間不斷努力成為一個“好人”。
他曾想過沒有遇到盛世的人生是什麼模樣,或許早因種種不公自暴自棄橫死街頭,又或許走入邪路坑蒙拐騙深陷牢獄。
他會成為今天的唐子朝,全因那年遇到了那個戴著兔子耳朵的少年。
唐子朝講完,微伸起脖頸,嘴唇貼到盛世耳邊,輕笑著說:
“老婆,我還沒有自我介紹。我叫唐子朝,之子於歸宜其室家的子,朝朝暮暮長相守的朝。”
之子於歸,宜其室家。
朝朝暮暮長相守,一生一世一雙人。